“嗡——”
伴随一声轻响，法阵消散，夙霓衣魂识回身，一双明眸秀眼睁开，蹙眉之间，已见几分忧愁。
【天命吗……】
夙霓衣抬起自己握剑的素手，那是一只很好看的手，功体的保护使得素手并没有在练武后留下伤痕，修长的玉指尖处却有别于寻常的女儿家，指甲修的很短，很平。
夙霓衣紧握素手，【吾之命，只属于吾自己，但…………】
“咚咚咚”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响。
“嗯？”夙霓衣闻声，莲步轻移，打开了门，便看见白素臣站在门外。
“是你，白素臣。”夙霓衣见了，款步走出房门，将门轻轻关上，“无用生的状况如何了？”
“有劳师姐挂怀，师弟已无大碍，吾已经教其服了本门的灵药，修养几日便可痊愈。”
想起师弟方才苦着脸喝药的样子，白素臣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不过也只是一闪而逝。
随后，白素臣又开口问道：“未知南宫姑娘状况如何？可曾醒转？”
“嗯，她无事，只是情绪波动过大，要明日才能醒转，你不必担心。”夙霓衣淡淡回答道，一双明眸却是慧眼如炬，“看你神情，你所想问的，应当不止是南宫姑娘的状况吧。”
“师姐明察秋毫，是劣生失礼了。”白素臣微微躬身行了一礼，“既然如此，那劣生便直言不讳，敢问师姐，对今日南宫姑娘身上爆发的灵气，可有认识？”
“自然，那是凤凰之灵的灵气，而南宫姑娘是御天五灵之一，她之力量能协助重启太昊封魔阵，封印魔渊奇界。这，也是你们同行的原因，不是吗？”夙霓衣也不隐瞒，直言道。
“嗯……”闻言，白素臣眼神一凛，“看来师姐对吾们了解非常，那么今日相遇，想来应非是巧合？”
夙霓衣点点头，道：“不错，自吾入世以来，吾便一直在追寻你们的踪迹，直至今日。”
“嗯……”白素臣闻言，沉吟了一下，没有说话。
夙霓衣见了，道：“你看起来似乎并不十分疑惑。”
“这嘛，疑惑自然是有的……”白素臣眼神微微一动，道：“但不论如何，师姐今日救了吾们一命，乃是事实，吾相信师姐不会害吾。同时，吾也相信，传闻中侠肝义胆，正气凛然的大师姐，不会做出有违正道之事。所以，师姐不说，劣生不会多问。”
“哈————”听了白素臣的话，夙霓衣浅浅一笑，心中却是早已将白素臣的心思看得分明，道：“白素臣，先前无用生唤你是黑心的，如今听来，果然所言不虚。”
“欸～～”白素臣双眸圆睁，一副意外的样子，眨巴眨巴眼睛，装模做样道：“师姐何出此言呢？”
夙霓衣伸手轻轻抚了抚襟前一缕长发，道“你所谓不问，看似是对吾表示信任，实则是以退为进，要引吾向你直言。【侠肝义胆】、【正气凛然】，两句褒美之词，更是意在拉拢，想将吾绑上你之战船。如此话术，你不止心黑，更是心机啊！”
“哎呀呀！误会，误会，绝对是误会！”白素臣继续假装很冤枉地，拍拍胸脯道：“劣生所言，绝对是句句发自肺腑，大师姐，你一定要相信吾！劣生向来是以诚待人的啊！”
“呵，好一个以诚待人。”夙霓衣放开襟前青丝，背手在后，道：“既然如此，你有何疑问，便直言吧，吾，知无不言。”
“哈，如此，多谢师姐体谅！”目的达成，白素臣眯眯眼，道：“其实劣生的问题不多，吾只需要知晓，对于御天五灵一事，师姐持何种立场？以及……打算如何行动？”
“立场啊——”夙霓衣在心里思付着这个词，忽然开口问道：“白素臣，你可知晓，何为天命？”
“嗯？”白素臣听了，愣了一下，随即引经据典地回答道：“天命一词，语出《尚书·盘庚上》，曰：【先王有服，恪谨天命。】其意有命运、使命、自然的规律等，更延伸有多种内涵。不知师姐所言，是指哪一种？”
但夙霓衣没有回答白素臣的问题，而是继续问道：“你们天人宗讲求天人合一之道，倘若有一天，上天要你死，你，会甘愿吗？”
“这……”白素臣沉吟了一瞬，道：“天要人死，吾自是不甘愿。”
但很快，夙霓衣睁开双眼，美目之中流露出不可撼动之坚决，回答道：“吾之立场，是神州的安定。吾之行动，则是协助你集齐御天五灵，阻止魔祸，这样的回答，足够了吗？”
“嗯，足够，当然足够！能得师姐相助，此行定能尽得全功，一阻神州浩劫！”得到自己最希望的答案，白素臣双眼一亮，面露喜色，道。
“哈————，你不是相信吾是侠肝义胆，正气凛然的大师姐吗？何必如此激动？难道吾之立场为何，不是在你意料之中吗？自称以诚待人的白素臣师弟～～”眼见白素臣满脸喜色的模样，夙霓衣心中不禁升起几分趣味，狡黠的捉弄道。
“哎呀呀，让师姐见笑了，劣生当然是相信师姐的为人，只不过听到能与师姐同行共事，心中欢喜而已。”白素臣面不改色，继续睁眼说瞎话道。
“哈————”夙霓衣心知白素臣此人脸皮厚比城墙，轻笑一声，也不再捉弄他了。两人立于南宫凰房门之外，一时无言。
忽然，白素臣开口道：“其实，关于师姐方才所提到的天命，劣生另有见解。”
夙霓衣听了，秀眉一挑，“哦？愿闻其详。”
白素臣正色道：“方才师姐说，天要人死，人总是不甘愿的，此乃人之常情。但，劣生相信，上苍有好生之德，天，不会无缘无故要人死，亦不会无缘无故伤害人。一切的悲剧，或许是因缘际会，但更多则是人为祸患，是人违背了自然的规律。而若能顺天而行，纵然不能全然避免，但也能减少灾祸的发生。”
“嗯……很趣味的见解。”夙霓衣伸出素手，轻抚着襟前的一缕青丝，问道：“那如果有一天，发生了动荡天下的灾祸，天要牺牲你的性命才能阻止？你愿意为此牺牲吗？”
“这……”白素臣闻言，迟疑了一下，最后抬起头，很郑重的道：“吾，愿意！”
“嗯——”夙霓衣听了，凤眉一蹙，问道：“如此回答，你不觉得自己很傲慢吗？”
妄想牺牲着天要自己牺牲，便牺牲自己来拯救天下，这种想法便好似把自己当做是救世主，本身对天下人来说就是一种傲慢。
夙霓衣身为仙门嫡传，其父亲玉清神真与白素臣的师尊太清神真更是同出一脉，见到白素臣有这样的想法，心中自然是不悦的，正想着要怎么纠正白素臣的想法。
但接下来白素臣的回答却让她放下了心。
“傲慢，也许吧……”白素臣并不否认夙霓衣的话，继续说道：“但这天下，有吾所珍视的人，吾所珍视的美好，百姓安居乐业，生民富足安康，海晏河清，天下靖平。吾愿意牺牲自己的性命，去守护这份美好。若这是一种傲慢，那吾……丹心无悔白素臣……一人领受！”
话甫落，白素臣一甩衣袖，白衣儒袍衣袂飘飞，话语之间，一股凛然正气直出，是一片丹心无悔的坚决！
【不是因为天命，而是为了自己珍视的人而牺牲吗？】
夙霓衣看着眼前这个满身正气的天人宗师弟，耳畔回荡着他那荡气回肠的言论，心绪不禁想起数十年前，那庄严而又温暖的身影：
【爹亲！你吐了好多血，你不能再算了，快停下吧，再卜下去，你会折寿的！】
【咳咳……不行，吾一定要算出来……吾一定要卜算出魔祸是怎样一回事！霓衣，放手！】
【吾不放！爹亲，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不惜性命去求一个虚无缥缈的天数？】
【咳咳……霓衣，这是爹亲的天命，爹亲一定要完成它。】
【天命！什么是天命？为什么天命要你这样牺牲自己？】
【咳咳，霓衣，以后你就明白了，来日，你也会迎来自己的天命，到那时，爹亲希望你能……保重！咳……咳咳……咳！把算筹……给吾！】
前尘往事，再上心头，原来那不惜牺牲自己的身影，一切只为了最珍视的爱女。夙霓衣看着白素臣，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更加迷惑，恍然惊觉，原来想不透的，是一情字。
最终，夙霓衣伸手抚了抚襟前的青丝，幽幽叹息道：
“你的想法甚好，只可惜，天意……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