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六道之最后执念 >第九节 雪夜故人
    在议事厅接见过卞思义后,已是入夜时分。建鸿羽并没有马上回转孔露华的寝室,而是先前往了陆邦籍的宅第。

    到达陆邦籍宅弟院外,建鸿羽示意随行的一队亲兵留在门口,又告诉门卫无需通禀,就径自进入院中。他随手抓住第一个遇见的侍女,由她引领来到了陆邦籍的书房。打发侍女离开后,建鸿羽抖落斗篷上不多的浮雪,抬手敲了敲房门。

    “谁?越来越没规矩了,不是说过我读书时,不要打扰吗?”

    “老朋友的话,可不可以通融一下?”建鸿羽半开玩笑半真诚的问。

    “吱”的一声,身着便服的陆邦籍打开房门,“指挥使,您怎么来了?这下人也不通禀一声。”

    “是我不让他们通禀的,”建鸿羽笑了笑,迈进屋去,“突然想起了咱们早些年的日子,那时哪有这么多规矩,不也过的挺好?”

    “现在国家既定,大礼已成,尊卑有序,这样就不太妥当了。”

    “对,对。特别是家室已立,确实不太妥当。”建鸿羽挤出一个坏笑,“只不过我想,陆高参现在还不至于就寝,一时兴起,就怀怀旧了。若你真在寝室,我是会让侍女通报的,不至于坏了你的’好’事。”

    “那倒不是,”陆邦籍脸微微有点红,也只是一闪而没,“只是国家规制,指挥使还是应该带头遵守的。不然,上行下效,不利于国家长治久安。”

    “都上升到这个高度了?好,好,只此一回,下不为例,可否?陆参赞总不至于还要略施小惩薄戒吧?”

    “那是自然。”陆邦籍回以狡黠的一笑,“就罚指挥使,把我还没写完的诗歌,补上几句吧。”说着,指了指案几。

    “好,欣然领命。”建鸿羽愉悦的走到案几前,看着案上摊开的书简,上面已有几行内敛、潇洒的字迹。

    “虚邀故人把酒,成败皆入喉,更品兴替,佐以风云谋。遥看千里飞雪,青山也白首,”

    “绝妙佳句,邦籍也在怀旧啊。看来我来的还算应景。”说罢,深思片刻,提笔蘸墨,铁笔银划的补上一行。

    “犹记当年横槊逞风流。”

    一行字矫健、霸气,其中流字最后一笔的回锋,更是剑拔弩张,笔势苍虬有力,笔意直射简外。

    “指挥使才是真的好才情,这一句的气势直逼霄汉。”

    “堪堪配的上你的胸怀。”

    “也不知,百年之后,会不会还有人传唱我们的事迹。”陆邦籍感慨万分。

    “我想不了那么远,先不说这个了。眼下就有要和你商议的事情。”建鸿羽将笔搁回原处,“义帝带领两万余人的护府近卫军步军司部队,取道冀州,已至幽州边界,不日即达襄平。特使卞思义刚在议事厅向我传达帝谕,要我立即交出兵符,由他将驻守幽州的部队全部调离王宫附郭。另着所有驻襄平三品以上将官暂居王宫,协领精锐士卒组成千人亲兵队,配合羽林军、步军司拱卫陛下安全。”

    “强干弱枝,互不隶属,层层节制,也是义帝的惯例吧?”

    “我请卞思义将部队暂调新昌堡,那里营房、物资宽裕,距王宫约百里上下,是附近不多的可驻扎大规模部队的基地。”建鸿羽犹豫了一下,又说,“我想和你商议一件大事。”

    “指挥使授命即可,谈不上商议。只要是利于国家稳定、利于万民生息的事,我定当从命。”陆邦籍深深一揖。

    “看来,目前还是筹备迎驾更为紧迫。这件事,咱们缓一缓再议吧。”建鸿羽的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陆邦籍突然翻身跪倒,伏身不起,柔声道:“指挥使,我也有要事陈奏。”

    建鸿羽没言声,来回踱了几步,然后走到门口,望着微微飘雪的漆黑夜空,半响才说:“有什么事,说吧。”

    “我最近常感精疲力尽,沉疴复起,不再适于从事政务军务,想向您辞行,回乡养老。”

    建鸿羽回过头来,并不搭话,脸上已是挂了一层严霜一样冷峻,幽幽望着陆邦籍。

    “我追随指挥使十五余年,从无二心,参赞左右,不辞繁巨,为落实您的意图呕心沥血。”陆邦籍毫无畏惧的看着建鸿羽。

    建鸿羽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我虽然薄有小才,却是长于执行,不善决断。在和指挥使共同经历的无数惊涛骇浪中,早已是殚精竭虑、耗尽神魂,到了灯尽油枯的边缘,不堪再经风历雨,只想安养天年。您若准许我告老还乡,在您可享盛德之名,在我能得明哲之惠,后世定会传颂为一段风云际会的佳话。”

    建鸿羽默不作声,拔脚欲走。

    “我感到自己宿疾难医,今夜也许就会因心力猝衰而离世。您若不允我之所请,这一走,咱们就是诀别了。您也知道,我尚无子嗣,万望念在十几年的旧宜上,照顾好我的妻子……”话没说完,眼泪已是断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

    建鸿羽听得悚然动容,不觉走到案几前坐了下去,抚膝沉吟道:“我觉得你的身体还好啊,即使偶受风疾,也不至于一病不起吧。”

    陆邦籍看他动了心,不由得暗暗舒了一口气,“若您允了我的请求,经过静心调养,我还有望得享天年。我愿改名换姓,隐居于幽州,闭关悉心培养世子和小郡主,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建鸿羽听的不禁暗然。陆邦籍这番言语,不啻于以死明志,表示将永不泄密,从此不问世事,还承诺担起托孤的责任。想起十几年的吟诗论文,朝夕赞襄,以致知遇之交,这些情分又一古脑儿的涌上心头。

    建鸿羽想着,发出一声长叹,“你的心,我一向是知道的。这次是我难为你了。即是如此,人各有志,我也不会勉强。”他感慨唏着,“这样,你看可好?还乡就不必了,从今儿起,你兼任世子讲师,就干教世子读书这一件事,以便调养身体。幕僚府的担子你就不用再担着了,头衔我还是给你留着,你办个什么事的也方便。”

    “指挥使果然宅心仁厚,我也定不会让您失望。”陆邦籍顿时安下心来。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建鸿羽露出一丝苦笑,转而正色道,“你和弟妹收拾收拾,先带世子到周边微服游历一下,给他上上第一课。”说着,写了一个手谕,交给陆邦籍,“明天一早就走,十天后再回来。”

    “您放心,我一定照顾好世子。”陆邦籍眼里闪着真诚的泪花。

    “今天的离别,是为了明日更好的重逢,希望不会太久,更祈求你我二人互不相负。”说完,建鸿羽挥手出门而去,终未回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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