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日光毒辣,张家的丫鬟似乎掐好了时辰,待到晡时,飘过来的云遮挡住烈日,才不慌不忙到了陶宅门口。

    发现开门的是阿盼,丫鬟并不见十分热情,但礼数周全,福了福身道:“可是周小公子?奴婢是张大人府上的,三日后是小小姐的生辰,主子特派奴婢前来送请柬,请大小姐到时来参加生辰宴。”

    她顿了一下,在话的末尾加上一句:“若家老少行动不便,还请莫要勉强。”

    阿盼哪里能懂这个丫鬟言语的意味。陶青和周福临都不在家,他和胡大爷吃过午饭便小睡了片刻,现在有人递请柬,迷迷糊糊就要收下。

    他的手已经碰到了请柬,一听说是嫂子的爹那边送来的,才清醒过来,缩回手,犹豫道:“那,等我嫂子回来再说?”

    哪怕他年纪小,也知道嫂子不爱同她爹来往,更别说那个张府。这事自己无法做主,连胡爷爷也不行,只能等嫂子与兄长回家处理。

    丫鬟脸上的笑意不变:“既然如此,奴婢便等等吧,叨扰小公子了。”

    于是等陶青回家,看到张家的丫鬟,一天的好心情就没了。

    张锦的生辰,按理说,她这个做姐姐的,应当前往祝贺。她与张锦的关系还不错,每年虽然不爱踏入张府,生辰礼是送了的。

    陶青第一次和张锦相见时,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没有半分好感,她爹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为何自己要喜欢?

    可那日她和对方在张府后花园相遇,陶青抬腿便要走,忽然衣摆被人扯住。

    还是个幼童的张锦白白胖胖,抱着她的腿,抬头冲她笑,露出了没有牙齿的粉色牙龈,晶莹口水流下来,要多傻有多傻。

    小娃娃口齿不清喊道:“姐姐!”

    陶青心软了一下,鬼使神差地蹲下去,揪了揪妹妹的脸蛋,应道:“我可不想要一个流口水的胖妹妹。”从此还是将其当做了姐妹。

    这次送请柬,不知是张毓的意思,还是她爹的意思。陶青有点想笑,单凭张锦的生辰,就想让她去张府?

    她看也不看丫鬟一眼,就开始下逐客令:“礼我会送,但我和你家小姐是私交,并不是因为那两人。什么宴会的,还是免了,我这种普通的大夫,哪里有资格进府?”

    丫鬟也很为难,见陶青心意已决,只好离去。可周福临回来时,手上多了一张薄薄的请柬:“不知谁把这东西放在门外台阶上。”

    估计是丫鬟担心无法交差,生怕主子因为请柬没送出去而罚她,才硬是塞给陶青他们,这样的话,任务是做完了,陶青去不去,就与其无关。

    “拿到灶里烧了吧。”陶青冷声道,随口问了一句阿盼:“那丫鬟有没有对你不敬?”

    阿盼摇头:“她叫我小公子呢。”

    果然是张家人,从主子到下人,哪怕心里不喜欢,表面功夫倒是做足了。

    陶青正欲去后院屋子里换衣服,阿盼似乎想起了什么,嘀咕道:“那个姐姐说,家里老少若是行动不便,不必前去。嫂子,咱们家里有谁行动不便吗,我看并没有啊。”

    “傻孩子,这老少,必定说的你我。”

    胡大爷听明白了,一脸不乐意:“还当这亲家懂礼,小陶你说不去时,我心里还过意不去,谁知人家一直就嫌弃咱。老头子我身子硬朗着呢,阿盼这段日子也能跑能跳了……哎呀,罢,罢,阿盼,咱们走!”

    周福临沉默地看着胡大爷牵着阿盼往后院走,抿了抿唇,看向妻主。

    后者皱着眉,凝望手的请柬。

    良久,待风吹过竹叶,又掠过陶青的耳边,她才抬头,对夫郎温和一笑:“今日可觉得累?”

    周福临覆上她的手背:“还好。这生辰宴,你去么?”

    “自然要去。”陶青一改方才的想法,果断道。

    “正好,也让阿锦看看你这个姐夫。”陶青不在乎张府是否承认她、承认自己的夫郎,但张锦是她妹,是一定要认识福临的。

    她亲了亲夫郎的发顶,语气温柔,眼浮现薄薄的冷光:“不仅要去,得咱们四个都去,才能凸显诚意。为了表示邀请咱们的谢意,我得替张大人与张家主夫诊治一番,看看他们是否眼睛有疾,又或者耳朵有疾,否则怎会胡言乱语,说阿盼他们行动不便?”

    ……

    张府今日很热闹。

    张毓虽是皇城的小官,但为人善钻营,会来事儿,无论是溜须拍马讨好上官,还是恩威并施御下,都十分擅长。故而他女儿的生辰宴,许多人都来参加,哪怕不来的,也会送上一份礼。

    四个门房站在外头,两个负责接待客人,两个负责清点礼品。

    他们并不会当众将客人送的东西宣之于众,而是掀开看一眼,问一句,便记在纸上,负责接待的那两位丫鬟除了看到比张毓官级大的客人,会热情些以外,待别人并无不同。

    可谓是十分周到了。

    清点礼物的门房揉了揉酸疼的腰,抬头看天色。此刻大多客人都到了,估摸着不会再有谁来,正准备收工,眼前出现几个人。

    门房是认得陶青的:“大、大小姐?”

    “当不得这声大小姐,我又不是你们家正经主子。”陶青微微一笑,“不过是张府递了请柬,极其热心地让我将全家带上,我自然得赴宴了。”

    她将礼物交给门房,东西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后者照例问道:“请问这是?”

    “哦,一根老参而已。”

    陶青摆摆手,“我是来替妹妹贺生的,给她的礼我要单独给。”

    “这……”

    门房想了想,还是让陶青等人进去了,虽说这位同主子关系不睦,但这事总归是家事,就凭主子宠主夫的劲儿,也不会拿这位如何。

    “您这边请。”

    有丫鬟前来接应,将陶青他们带到了院。男客和女客是分开而坐,意味着周福临、阿盼、胡大爷三人,得同陶青分离,面对那些个陌生人。

    这里的客人多是有官衔的,男子也多是官眷,让他们和这些人打交道……

    陶青打量了一圈院的人,似笑非笑:“不如你们单独设一桌。你看,我这无姓的,实在不好同诸位大人们同坐,若是大人们知晓,我还是你家主人特意请的,会不会将其视为对他们的不尊重?”

    “姐姐!”

    话音刚落,张锦在席间看到了陶青,欢快地跑过来:“我还以为你不来呢。”

    张锦十,陶青上一次看到她,才到自己的脖颈,如今已经快有陶青高了,身子很结实,应当是没少锻炼。

    张锦看到周福临,眼睛一亮:“这是我姐夫吗,不愧是我姐,给我找的姐夫这般好看。”

    陶青握住夫郎的手:“是啊,你又不是不知,我就喜欢美人嘛。”

    随即被周福临悄悄掐了一下。

    张锦一一和周福临等人打了招呼,才沉下脸斥责丫鬟:“我姐又不是客人,是家里人,为何将她同这些客人安排到一处,我姐夫他们才来,半点儿不熟悉家,你也敢这般随意对待?”

    丫鬟苦着脸:“这,家主没安排……”

    “没安排你就不会办事了?母亲定不会是这个意思,一会儿见到她,我定要好好告上一笔。”

    张锦不再搭理丫鬟,对陶青道:“这外边都是客人,里头才是家宴。”

    他们到了一个亭苑,张锦抱歉地对陶青道:“我先去接待一会儿客人,很快就来。”

    “不用管我们,你忙去吧,咱们阿锦也快成为大人了,待人接物倒是像模像样。”陶青笑眯眯看着妹妹。

    张锦脸一红,嘿嘿笑了笑,走远了。

    片刻,有脚步声传来,一个儒雅的年女子出现在他们眼前。

    丫鬟还没来得及同张毓说陶青的事,因此她以为陶青是不来的。

    这正合张毓的意,请人是夫郎的意思,她其实并不喜见到陶青,每回看到这个继女,都觉得累得慌。

    张毓安排完了客人,正准备到这边休息一下,同时让人把夫郎和女儿叫过来,一家人坐下吃饭,就发现亭苑坐着几个人。

    和陶青对上眼神后,她脸色一僵。

    陶青勾起嘴角:“张大人,我这可是应了您的邀请,连家老少都带上了,这诚意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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