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清回到房间,他将江晗送他的这瓶红花油随手丢到了桌上,然后将砚青送他的牡丹挂到了床头。

    至于还肿着的脚踝,时间久了沈晏清倒觉得不疼了,他记得砚青叫他明天要去练剑的事情,他不想去,打算装病,并不打算擦江晗给他的红花油。

    这事沈晏清干得信手拈来,正好这借口也是现成的,也不用他费心思想了。

    闭上眼,沈晏清就昏睡过去,直到他有些迷糊的想起一件事。既然江晗说魔域里第一幅他的画像是砚青画的这是个少有人知道的秘密,那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他江晗一个区区的春江院被豢养着要送出去以色侍人的男宠,又是怎么能知道金丹修士的秘密?

    想到这点的时候,沈晏清猛地睁开眼,外面的天已经亮了。

    屋外人影憧憧,沈晏清不清楚是怎么了,他掀开被子,找了件外袍披上,还没出门,有人敲门叫他出去:“执事大人叫春江院里的姑娘公子都出去瞧瞧。”

    沈晏清问:“怎么了?”

    门外的人讪笑了一声:“有人犯了事,说是要以儆效尤,叫人都出去看看。”

    这人说完话以后,就走了,像是正在一户户地敲门叫人都出来看。

    沈晏清睡了一晚,没有护理过的脚踝肿得有些狰狞,他一瘸一拐地开了门。

    他住的是二楼,房间外就是一道长长的连廊。沈晏清走出房门,听见外面有敲打的声音,和低泣。对面屋住着的人出来得比他早,门前各站着一名蒙着脸的魔使,已经两两抱成了一团,哭泣的声音正是从他们这里传出来的。

    沈晏清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往外再走了几步,越过用青竹制成的长栏,他看清了院子中央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的人——这甚至已经不能称作是人了,这就是一团在青石板上凝固的血肉。

    他没有变回原型,却发不出半点声音,说明这人现在明明还活着的。

    春江院里静悄悄的,除了低泣的声音,再没别的声音了。

    沈晏清在看到院子里的人的那一瞬,往后倒退了好几步,直到后背紧紧地贴着墙,才慢慢地跌坐下来。

    他闭上眼,但仍旧被吓得全身都在抖,掉头想要躲回房间里,最好变回一只小鸟藏进被窝里。可沈晏清没有力气,站不起来,仿佛感同身受的痛苦像藤蔓般从脚趾头开始攀附。

    隔壁江晗房间的门一直是开着的,正是这时,从屋里走出来一个人。身形修长,乌金的锦袍,他腰间挂着一块玉佩和一个锦袋,袋子里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行走间和玉佩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沈晏清僵硬地把视线移到砚青的身上,砚青嘴角带笑,英俊的脸上是风轻云淡的肆意。

    这天,江妈妈没有来找沈晏清叫他去练剑或是练舞。

    江晗死了。

    沈晏清做了一个噩梦。

    这个噩梦很长,是一片黑黢黢的丛林。

    沈晏清在这片丛林中奔跑。

    他必须跑,必须拼命的奔跑。

    在他的身后跟着如影随形的怪物,那怪物也是黑黢黢的,它有着猩红的眼睛,张开嘴里是一层一层长得密密麻麻细细的牙齿,利爪长而尖利,几乎快要攀上沈晏清的背脊,剥开他的皮。

    沈晏清越跑越累,渐渐的他没了力气,地上错综的树根横出来半截树枝,他被绊倒,狼狈地摔进泥地里。

    他倒在地上,回头一瞧——

    那根本不是怪物,是提着剑的砚青。

    他高举着剑,正要狠狠地刺入沈晏清的心脏。

    ——沈晏清醒了。

    里衣和他梅子色的小肚兜因为做梦时冒出的冷汗,粘腻的沾在身上。爱干净的沈晏清本该这个时候出门去打些水来,给自己洗个澡,可他怕、他不敢起来。

    和江晗之死相比,初见时砚青叫江妈妈打他的那一百个耳光实在是轻得不能再轻得惩罚了。

    沈晏清瑟瑟发抖地缩在被子里,闭上眼江晗那团血肉模糊的尸体仍时不时就浮现在他的面前,他抬起眼,白天跌跌撞撞地回到屋子里后,沈晏清才缓过神就把墙上挂着的两幅画收起来了。

    砚青不是凌霄,也不是明鸿。

    他比这两人危险,更可怕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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