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亮了被灰影们团团围住的两人。
祁书还未看清祁夜是从何而来，便看到他动作轻柔地一手穿过月白衣袍少年的膝弯，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和他能力想当的阵法好似受了重伤，脸色煞白，毫无血色。
这就是同等级阵法同调的后果。
祁书并不意外。
他想不通的是，为何祁夜看着一点都不像是疯了的模样。
明明散魂阵中呈现给他的皆是触目惊心的过往。
祁夜亲历山庄被屠，一夜入魔。
再度经历，不可能能这么淡定。
这可是他的心魔啊。
祁书毕竟资历不浅，深谙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道理。
趁着祁夜如今视线不离怀中人，他快速掐诀画阵，腰间佩剑飞出，影化成几百枚，全方位地直往两人冲去！
剑阵甫一攻出，祁书手不间断，快得都出残影一般地又画出一高阶束缚阵。
高阶阵法繁杂耗时，他借助散魂阵的阵法架构，直接在其上改阵，不出几息时间，便完成了。
祁夜于阵法一途悟性极低，一个初级阵法学了大半年都不能理解怎么解。
稳了。
乌云来势汹汹，不一会儿就连那仅剩的一束阳光也被遮挡得严实。
天彻底黑下。
祁夜似是完全没有发现剑光闪闪的利剑直冲而来，将怀中人轻放在地面，让他靠着一旁光滑的石椅，又伸手拨弄了对方被风拂乱了的碎发。
这才转过身，径直望向祁书。
阴冷厉风吹起他高束而起的乌发，更衬得他眼神锐利，威压逼人，隔着不近距离也让祁书打了个颤。
祁夜伸手，左右指尖灵活转动，魔气骤涨，直往剑阵冲去。
即便视野变暗，祁书也不难看清眼前之事。
如有实质的魔气捆绑于精准落在八卦位置的百枚利剑之上，本该纹丝不动，按照既有轨迹行动的利剑，在眨眼间，便被极有条理地带离原先方位。
他在解八卦剑阵！
这个想法冒出时，祁书都被自己吓了一跳。
怎么可能。
祁夜还在紫霄山庄之时，阵法没搞懂几个。更不用说后来他去了青羽宗修习剑术，更没闲暇时间研究学习阵法。
青羽宗当年还不是如今第一大宗门，对待修行极为严厉，据闻鸡未鸣就要起床练剑，星未出课不歇。
可祁夜这模样，两手自如解阵，分明和方才的阵法少年不相上下。
祁书一边极快地思考，一边抽出精力调控剑阵。
八卦剑阵之所以能担上高级阵法之名，自然是他阵法多变，八卦方位一换，就又是一个新杀阵。
他这边在动，祁夜也跟着在动，甚至速度比他更快。
一半利剑已然消失。
灰影四处飘动，虽不至于彻底阻挡视线，但在这昏暗的视野里，还是产生了不小影响。
祁书花了不少时间，才留意到祁夜手背眼光闪闪。
好像是个阵法。
祁书何其灵敏，一下子就怀疑这阵法有古怪。
他给自己下了个防护罩，又借助散魂阵为他抵抗攻击，逐步靠近祁夜。
等看清了祁夜手背上闪现的阵法，他也顾不得如今紧张的气氛，脸色遽然古怪起来。
相随阵……
他如有所感，将视线转向一旁的阵法少年上。
果不其然，少年手背上也闪现着同样的阵法。
伏魔阵居然和魔尊结下了相随阵，何其讽刺！
他这边刚理出思绪，那边祁夜就解除了八卦剑阵。腰间佩剑不知何时抽出，剑尖直抵他脖颈。
他震惊地看向祁夜原本站着的位置。
竟是连束缚阵也解开了。
“据闻相随阵除了将阵法相连两人限定在百丈范围内之外，还有另一个用途。”祁书闲话家常一般开口，好像没看到那柄即将取其性命的剑，“能让两人共享全部经历与想法。”
“但都是些道听途说之辞，谁都没有真正借助相随阵共享过。”
“没想到，今日却是让我碰上了。”
祁夜没搭理他这一番话：“好久不见，表兄。”
祁书抬眼，对上一双眼底澄清，眼神锐利的眸子。
和他记忆中总是低垂着视线的双眼已然不一样了。
祁书：“怎么样，在阵法一途上开窍的感觉如何？”
祁夜：“不怎么样。”
他说的是实话。
相随阵的共享确实强大，但一股脑地接收大容量的信息，哪怕是一直有在研究阵法书籍的他也一时半刻难以消化。
如今全凭本能在利用这多出来的信息。
“看出来了，不然你也不可能没发觉到我这些小动作。”祁书眉间一挑，挑衅道。
祁夜猛然回头，便看到散魂阵中探出了一缕灵力，搭上了玉衡的指尖。
玉衡脸色比方才更糟糕。
唇色白中带紫，连呼吸都弱了几分。
“他之前想和散魂阵同调，但中途被你打断了，如今我便成全他。”
祁书在看到两人手背上的相随阵时，便猜到阵法少年在祁夜心中分量不小。
在那时他就开始暗中遣调散魂阵中的灵力，让它和少年进行同调。
和祁夜聊几句，不过是争取时间罢了。
不出所料，祁夜提着佩剑直往少年冲去，萦绕漆黑魔气的剑刃一把斩开两阵法相连的灵力。
同时，祁书迅疾画阵，剑阵再出，直往祁夜背部劈去。
祁夜反应极快，格挡了大部分利剑，但还是有数枚利刃刺入血肉。
鲜血霎时潺潺流出。
偏偏当事人像是没事人一样，再度提剑而来。
祁书已经掌握了祁夜的弱点，“你敢离开？别怪我没提醒你，同调被断可以再次连上。”
然而祁夜并没有如他所愿回头看阵法少年一眼。
祁书咬牙，调动灵力，在将要触碰在少年时，灵力被看不见的墙阻挡了，无法再度前行。
居然下了个防护阵法。
这么短的时间内？
所以方才就是为了下这个阵法，才无法及时解开八卦剑阵吗。
祁书被自己的联想惊得冒出一身冷汗。
定神，集中精力，再度甩出好几个自创的高阶阵法，想要拖缓祁夜步伐。
不过几息间，便通通被解。
祁夜抵达到他跟前，一剑劈碎防护罩，再次提剑，直往他心门刺去。
毫不留恋，干脆利落。
好像他们并非有血缘关系的表兄弟，而是相见时分外眼红的仇人。
殷红染透了祁书的校服，其上再难看出淡蓝色。
“这一剑，就算是了结你困同族魂魄上百年之仇罢。”
祁书眼睑微颤，话音一落，便阖上了。
……
玉衡一醒来，便闻到了刺鼻的血腥气。
他环顾四周，尽是陌生的环境。他缓了缓才回想起自己为何会在这里。
解阵，入了幻境，遇到祁书……
幻境中看到了祁爹祁母，然后还看到了祁家被屠灭的满眼血腥……
但是有什么重要一环被忘了？
是什么？
只要一回想，大脑就嗡鸣不已地痛，玉衡放弃了。
总该会想回来。
他抬头，看到了侧倒在一旁的祁书。
血污脏了他全身，双目紧闭，脸色白得惊人。
这落魄的模样，让人难以和赤月宗大弟子，下一任掌门等光风霁月之词联想到一起。
“死不了，只是断了他经脉，从此无法动用灵力，再难以迈入修行一途罢了。”
冷不防冒出这一声，吓得玉衡停住打算走过去的脚步。
“他还有气，这点我还是知道的。”
把他当什么了，活人死人他还辨不清么。
祁夜一滞。
方才那话脱口而出，完全没过脑子。
他只是怕玉衡误会。
玉衡拐了个方向，直往靠坐在断墙边上的祁夜走去。
玄色衣袍很考验人眼力，玉衡走近了才发现祁夜衣服上尽是血水。
不比祁书流的少。
“怎么回事？”
玉衡心脏一紧，连忙半跪在祁夜跟前，想要查看他身上的伤重不重。
手还没触碰到伤口，就被祁夜握住手腕，无法动弹。
“借我靠一靠。”
话音一落，玉衡肩膀骤然一重。
等回过神来，玉衡后知后觉发现，他现在好像被祁夜半抱住了一样。
祁夜额头靠在他肩上，他的双手也被握住抵在地上。
他想问祁夜状态如何，但不用问也知道必然不好。
于是没有开口，只静静地任由祁夜靠在他肩上。
祁夜掌心粘稠，不用看也知道那是还未干涸的血。
黏在他手腕上，让他的心也跟着阵阵发麻。
比同调时更难受。
突然，一滴带着暖意的液体低落在玉衡脖颈。
触感鲜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