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上眼睛。

    集中精神。

    沉浸进去。

    呼吸、感知。

    将大量的氧气输送入肺部,让它充盈,充盈到极限,要不顾这样的疼痛,让血管发烫,如有燃烧——只有把身体逼迫到最极限的地步,才能让自己手中的武器发挥最高的效用,她所学的知识一直是这样教导她的。

    与其是说让武器发挥效用,不如说是将人和武器都视为一体,让它们联结,从而让死物达到如臂指使的可能。

    这样教导她的人曾经问她:“你觉得是人成为死物,还是死物成为人?”

    “或许,死物会有成为人的那一天,人也终有死亡的那一天。”季燕池这样回答。

    至少在此时此刻,刀仍是死物,她仍然活着,是由她来御使工具,而非她是工具,为人驭使。

    季燕池振下刀刃上粘附的血迹,血肉仍然在不断生长,只是速度早已没有最开始那会迅速,到最后甚至像已经放弃生长一样,就停在原地一动不动。即使是鬼,体内所含有的能量也并非能够源源不断地产生,所以才需要通过食人来补充,这座列车上的人都被保护着,没有得到人肉的鬼自然也慢慢衰弱了下来。

    和列车融为一体本身也是极度消耗能量的行为,所以鬼已经进入了最衰弱的时期。它本来是打算将列车上的人都作为预备的食物,在鬼杀队的人面前将他们全部吃掉,以此打击鬼杀队,再摧毁他们的性命。

    一个恶劣的计划,一只很有表现欲望的鬼。

    随手斩下以为她注意力松懈,所以想要偷袭一旁乘客的血肉触手,季燕池往外面瞄了一眼,记住天上星辰和月亮的排布,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在她的所学内容中,其中一项,名为“观星”。

    尽管旧时的人们早已能够利用工具准确估计时间,甚至后来还从古地球脱离,并通过星际跃迁的手段另寻新的栖息地。

    他们已经能够真正去探索浩瀚无垠的星空,也不必再通过观察星星的手段来判断晴雨时辰,但是“观星”这项内容依然作为旧时代的宝贵文化知识保留了下来,并在某些贵族的家里作为“必学科目”。

    相对来说,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只是另类的炫耀手段而已。

    但在学习这个时,季燕池并没有思考是否值得,只是把它作为与其他那些被大人认为格外重要的知识一样的东西,一视同仁地学习着。

    她的成绩永远是同龄人中最优秀的那个,“观星”的知识自然早就熟记于心,正好现在就用上了。

    大约还有一个半小时天明,今天会是晴天,太阳明朗。

    因为地区和月份只能通过细节大概推测,所以她估算出的时间会有一定偏差,但偏差不算太大——这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在季燕池看来,战斗应该就快结束了。

    她已经听见刀与空气擦出的锋鸣。

    在被砍断脖子后,鬼的肉身并不会那么快地崩溃,但尽管有着鬼的血肉作为减震品,如果列车因为失去动力而翻转,那么,列车上的人都会岌岌可危,解决的办法是——

    刺耳的尖叫划破寂静,昭示着鬼的死亡,四周的血肉垂死挣扎,不断复苏又枯萎,列车疯狂地摇晃着,要把里面的人都挤成碎片。

    季燕池后退两步,深呼吸。

    刀光迸溅,它像世间最高洁的梦境般落下来,直到接触到人的身体,才蔓延开,织就一层柔和帘幕,又或坚不可摧的囚笼,困住所有人的同时,也保护他们的身体不被列车的摇晃所影响。

    当列车真正翻转时,所有人都被这样的奇特囚笼保护着,分明看上去很坚硬,却能在人的身体接触到边沿时蔓延出水的波纹,似乎是极其柔软的样子,似梦似幻。

    于镜面而言,刀光只是媒介,重点是它所映照出的空间,那里因此和季燕池产生了关联。她能将自己和他人所置身的维度篡改,于是在接触到刀光的那一瞬间,乘客就进入了虚无的镜面空间。

    季燕池并没有看自己出刀后的场景,反而远处正在爆发的刀光更吸引她的主意,无端让她想起少年沾了月色的刀光,然而眼前的刀却是裹挟烈焰,与水的温柔完全背道而驰。

    那些刀光斩击在地面上,借此产生的冲力有效减轻了列车坠落的趋势,但这里依然摇晃。

    她走在颠簸的列车车厢中,从车座的靠背上借力,又跃到旁侧的玻璃窗上,动作轻轻松松,好像如履平地。在路过最后一节列车的时候,季燕池看见了之前很令她在意的少女,她同样被放进了镜面空间,似乎是因为察觉到她没有恶意的关系,所以并没有做出反抗,甚至在季燕池看向她时,还“唔”了一声,伸手去戳了戳镜壁,她的眼神干净,像在问她“这是怎么了”。

    在脱离战斗,或者说没有继续发生危险后,她的身体变小了……节能模式?

    季燕池松开了刀柄。

    当时情况紧急,她并不清楚少女的真实情况,同时也因为刚刚苏醒时她亲眼看见少女在救人,所以她按捺住了在上周目因为手鬼恶行而产生的、要斩杀一切恶鬼的想法,静静地等待着,希望继续见证少女的所作所为。

    并没有辜负她的期待,尽管已然身化恶鬼,少女却仍然有着与人相同的价值观,其中就包括了“要守护人类,即使拼上性命”。

    所以她可以放下刀,不必试图将少女杀死。

    ……灯塔,吗?

    她对少女点点头,奇异的是,少女好像领会到了她的意思,也对着她使劲地点点头。

    列车的颠簸在此刻平息,季燕池微微蹲身,以此消减撞击地面时的冲击力。随后,她站起身来解除了光幕,放任少女去挨个检查乘客们是否有受伤。从车窗向外看去,能清楚看到后面那些已经扭成麻花形状的车厢。

    按照他们原本的计划,应该是后面五节车厢由一个人保护,前面三节车厢由少女和还没醒来的少年保护。

    和她曾经看见的参加考核的鬼杀队预备队员相比,少女和少年已经足够强大,或许强过锖兔,也或许没有。

    但即使如此,后面的人也要独自一人守护比他们守护的更多的车厢,那他究竟有多强?

    或许,那就是鬼杀队的柱吧,可以被普通队员视为“希望”的存在。季燕池沉吟片刻,不知道是不是要先向对方解释一下自己的身份。

    但对方并没有如她预期一般来查看前面的这部分车厢……原来如此,是因为信任少女他们的实力,而且在最前方与鬼作战的人,应该已经受了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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