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潮退去后,梁溪从淤泥中捧起一棵蔫巴巴的小兰草。

    “刚才你哼哼的是什么?”

    “是我家乡的小调。”

    随即梁溪就看着叶子耷拉下去。

    “其实很好听的。只是我没唱过歌,不知道唱歌居然这么难。对不起呀,唱得有点难听……”

    “不难听。”梁溪伸手捋了捋它的叶子。

    “但是你不开心。”小兰草的叶子还是软塌塌的,“夫人唱完了,小少爷都会笑的。”

    梁溪不想解释自己为什么不开心,但看着它就这样垂头丧气,又有点不落忍。

    毕竟是来帮助自己的金手指,得对它好点儿。

    “你家乡是哪里?这歌我听不太懂。”

    小兰草抬了抬叶尖:“我家乡是无锡,是不是很巧?”

    梁溪无语,并不明白有什么巧的。

    小兰草认认真真解释:“无锡在古代就叫梁溪。有一条梁溪河,从惠山流入太湖。我有个要好的小姐妹,就叫梁溪素。不过她是蕙兰,不能同我一处开花……”

    梁溪干巴巴“哦”了一声:“无锡那么远,你为什么会长在这边的山里?”

    “这棵兰草可不是我的原身。”小兰草顿了顿,似乎在努力思考着什么,最后含含糊糊地说,“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会来这里,大概就是机缘吧。”

    叶片凑过来,很温柔地摸了摸梁溪的脸。

    “你要当个好孩子,好好长大,姐姐会帮你的。”

    怎么帮?

    梁溪想问,意识却模糊起来。

    昏昏欲睡间,他听见小兰草又换了一支歌哼哼,什么“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唱到“宝贝”时停了停,小声嘟哝:“西洋人的歌就是怪不含蓄的,嗯,调子应该没错。”

    现在想换个金手指还来得及吗?梁溪忧心忡忡地想。

    好在小兰草治病救人还是挺能干的。

    接下来的几天,梁溪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脏腑经脉都在一点点变得舒泰强健。

    “再养七天,你就可以痊愈啦。”沈素是这样告诉他的。

    小兰草时不时就要钻进他的识海说几句话,还美其名曰是怕他寂寞。

    也多亏她是个话匣子,梁溪已经七七八八把底细套出来了。

    知道她和自己一样,也是个重生的。前世是无锡某大户人家养的兰花,五十年前突然开了灵窍。刚成精没两天,就为了保护主人而死。

    傻乎乎的,就是棵不谙世事的小兰草。

    也就是说,很好利用。

    梁溪盘算着:一旦母亲如上辈子一样出了意外,就要靠她保命。以后自己靠兰草发家,她应该也能派上用场。

    他听说,猎手会养一只鸟,带进山去引诱同类的鸟。大海里还有一种珠母贝,能吸引很多小珍珠贝聚拢在一起,采珠的人遇上就发财了。

    养一个小兰花仙,说不定能换来一座兰场的珍稀品种……

    “梁溪梁溪!”小兰草的声音突然响起,惊得他赶紧收敛心思。

    尽管小兰草信誓旦旦,说不会偷看他的想法,梁溪还是很警惕。既没透露过自己重生的事,很多事也只会趁着她不在识海的时候琢磨。

    上辈子的经历教会他:防人之心不可无,哪怕是自己的金手指。

    梁溪垂下嘴角:“不是约好了,进来之前要先吱一声?”

    “吱了的,你没听见。”小兰草叶片轻垂,有点委屈,“我是来告诉你,你奶奶来看你了。”

    梁溪眉头一皱:“那个老太婆才不是我奶奶!”

    他转过身,留给小兰草一个气哼哼的背影:“你也出去,我想一个人呆着!”

    不愧是未来的大反派,这孩子脾气真大。果然需要我的耐心教导呢。

    沈素善解人意地摇了摇叶子,退出梁溪的识海。

    病房里已是闹哄哄的。

    梁溪的奶奶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着梁溪的二婶和两个孙子。

    小孙子两三岁,抱在二婶怀里哇哇哭。大孙子同梁溪年纪相仿,正垫着脚去摸输液架,口中嚷嚷着:“投篮!”

    护士刚说一句不行,他转身就端起床头柜上的搪瓷茶缸。

    养在茶缸里的沈素:“……”

    “小朋友快放下,病房里的东西不能乱碰!”护士夺回茶缸,又看向梁老太,“大娘,这里是病房,大家要讲文明。”

    梁老太连鞋袜都没脱,就朝对面空床上盘腿一坐。

    “病房怎么了?我孙子就住这病房,花的可是我家的钱。”

    护士皱眉,沈素也皱眉。

    梁溪的妈刘爱红是村小惟一的教师,不能请假陪护。这几天梁溪孤零零一个孩子躺在病床上,她看着都觉得心酸。

    今天来了亲戚,她原本替梁溪高兴,没想到居然来者不善。

    想起梁溪那句“那个老太婆才不是我奶奶”,心中隐隐不安。

    梁老太正在调兵遣将:“素芬,你把富强先给我抱着。胜利我的乖孙别淘气了,帮你妈收拾东西去。早点收拾完,奶奶领你们去吃豆腐脑。”

    “老宋家的!”梁胜利嚷嚷。

    “好,就吃老宋家。”

    “病房里不能大声喧哗。”护士赶紧制止,还伸手指了指另一张床上以被蒙头的病人。

    梁胜利嚷得更大声了:“牛肉末的!”

    “好,就吃牛肉末的。”

    梁老太收回慈爱的目光,朝护士就是一个白眼。

    “没办法,老婆子我耳朵背,不大声说我听不见。”

    这时,陈大夫板着脸走进病房。

    “你们是三床病人的家属?现在孩子需要静养,不方便探视,请你们先出去。”

    陈大夫五十来岁年纪,胸前挂了一副听诊器,神色严肃,派头十足。梁老太也知道这是县医院的专家,不比小护士可以随便得罪。赶紧挤出个笑模样,把手一挥:“不探视,我们出院!”

    说罢就扭头催促儿媳妇:“素芬你麻利点!枕头底下别忘记翻翻,那女人就爱藏东西。”

    “谁要出院?”陈大夫眉头一皱,“我是3床病人的主治医生,我没批准出院。”

    梁老太不乐意了:“这小子已经医院里躺了三天,要醒早醒了。你们医院治不好,还不让出院?我们不但要出院,还要退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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