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素急死了。

    梁溪这孩子真笨,都这样了,还没有认出她吗?

    她还不顾男女之大防,拉了他的小手,把好不容易积蓄的那点灵力送入他体内。就算现在这副模样不认得,对滋养了他那么久的灵力,总不该陌生。

    为什么就认不出来呢?

    那天,梁老太被“会动的枇杷”吓得半死,看着墙上无风自摇的兰草影子也当有鬼。祖孙俩乒乒乓乓朝窗外丢东西,她附身的那棵野兰草也被梁胜利一把扔出。

    最后一瞬间,她用尽灵力将梁溪的心脉护住,是做好了从容赴死的准备。

    也不知,是真的有置之死地而后生这种奇迹呢,还是她有天命在身,任务没完成就不能死。

    总之,飘飘荡荡从三楼一落地,她就摔了个屁股蹲。

    然后就发现自己有了手,也有了脚,白白胖胖的还很可爱。还没等她搞明白这是什么情况,就听见路过的护士一声惊叫:“谁把孩子丢在这儿了?”

    和护士一起路过的是那个好心的陈大夫。

    陈大夫把她抱在怀里,和和气气的问她叫什么名字,几岁了,是怎么来医院的。沈素一张嘴,就惊恐地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大概是灵力不足?

    又或者,重生的她,原本就是离开了原身,精魄不全的一缕残魂,所以化形为人,不仅个头样貌缩水,还变成了哑巴。

    变成小哑巴的沈素,差一点就被送去孤儿院。多亏陈大夫好心,说看她白白胖胖的,家里待她应该很好,不一定是故意遗弃,才把她留下来。

    前两天她就急着上楼去找梁溪。但医院太大,她的腿又太短,半路总能遇见热心的医生护士把“乱跑”的小丫头送回去。

    当然留在一楼也有好处。这不就让她撞见了梁胜利翻窗户,鬼鬼祟祟一定是在做坏事。

    多亏她这次及时跑回三楼,否则梁溪这倒霉孩子,就要被坏心眼的奶奶冤枉死了。

    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就是梁老太逼迫他顶包的罪证!

    哎,这可是她耗尽灵力,为他洗髓伐体才调养好的身子。

    沈素心疼地伸出手要摸摸,小胖手努力朝上探,最后还是沮丧地落下来。

    旁边大人看得哈哈笑:“哟,这是要跟小哥哥分开,不开心了。”

    陈大夫也对刘爱红说:“这两个孩子挺有缘,小姑娘之前一直都不肯开口,我们还以为她不会说话。”

    沈素扁扁嘴。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原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在走廊上遇见梁溪后,嗓子就好像开了窍。越靠近梁溪,呆在一起的时间越长,说话就越清楚。

    毕竟这是她头一回真正化形为人,一点经验没有。民间传说和戏文从没讲过这种事,也没讲过如果田螺姑娘是个小丫头,要怎么才能跟打渔郎回家。

    她有心想同梁溪说句悄悄话,拽了他半天,这孩子也不知道低头。

    还把她的手掰开来:“我要出院回家了,以后有空再来找你玩。”

    沈素气鼓鼓瞪他一眼,换只手攥住他衣摆。

    梁溪前后两世加起来,也没和小姑娘做过伴儿,很快就失去了耐心。

    看热闹的人已经散去,陈大夫和刘爱红正忙着交流梁溪的病情。男孩背对着两个大人,弯下腰,眼皮一掀放出些许凶光。

    “我说小丫头……”

    “是我呀梁溪!”

    他一凑过来,沈素就心领神会地踮起脚,仰起脸,贴着他耳朵轻声说:“别怕,姐姐回来了。”

    正要放狠话吓跑小丫头的梁溪:“……”

    偷眼瞟了瞟,陈大夫和刘爱红交谈甚欢,他赶紧把小丫头半抱半拽地架起来:“妈,医生婆婆,我陪妹妹耍一会儿。”

    “是姐姐。”沈素不太开心地纠正道。

    在她看不见的高度,梁溪默默翻了个白眼。

    那种莫名熟悉的亲昵感果然是真的。他的金手指又回来了,虽然现在看起来更没用,连话都说不利落。

    “你的法力还在不?”他把小丫头带到没人的花坛边,顺手戳了戳小圆脸。

    沈素伸出小胖手。白嫩粗短的手指头勉强捏出个手势,挥了挥,沮丧地垂下。

    果然更没用了。

    心里那个惨死后又游荡多年看尽人世冷暖的梁溪,迅速做出了判断。

    “我要出院回家了,你恢复以后再来找我?”

    说完自己也觉得没良心,赶紧补充:“兰草可以带回家,人不行。非亲非故的,没有理由。总不能告诉大家,你就是我挖到的那棵兰草。”

    沈素眨巴下眼睛:“可以,买,丫鬟。”

    梁溪居然听懂了。

    “那是旧社会!现在是新社会,不让买丫鬟。把你带回家,就成了拐带儿童,是犯罪。”

    沈素垂下眼,不再说话。

    “那就说好了。我得抓紧时间去办出院手续,拿到小红本。”梁溪一边说,一边后退。

    “你帮了我,我很感激,以后会想办法报答你。”

    “你就先呆在医院。我看他们待你也挺好的。”

    “再说你是个妖精,比我们人类厉害,应该不会有危险?”

    “我家的情况你也看见了……一大家子特别麻烦,还穷,每天只有红苕稀饭吃。”

    他越退越远,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花坛上的小人儿只剩个影子,委委屈屈地蜷成一团。

    “妈蛋!”

    梁溪大步上前,猛的——把那团小影子抱起来。

    “回家就回家!”

    “梁溪呀。”小影子在他怀里摇摇头,老气横秋地批评道,“小孩子不可以说脏话。”

    梁溪懒得理她,双手用力朝上托了托。

    小兰草那么轻,变成小丫头后怎么死沉死沉的?

    小影子又说话了:“也不是妖精。”

    梁溪喘了口气:“知道,不是妖精是花仙。”

    “还有,红苕,是什么?”

    梁溪胳膊一松,把她放下地来:“沉死了,自己走!”

    陈大夫和刘爱红聊完梁溪的病情,又聊了几句小丫头的来历,就看见两个孩子手牵着手回来。

    小丫头笑咪咪的,梁溪板着个脸,看起来像是在和谁赌气。

    “妈,我要带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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