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的两人叙话一谈便是一个下午。
等到日头西斜,各家炊烟袅袅的时候,解灵环才卷着画轴从徐府走出来。
一直等在外厅吃了一下午茶的齐涯见她直接拥了上去,还没等发问,只听解灵环低低的道了一句。
“走吧。”
见她神色沉郁,眉心不肯舒展,齐涯小心翼翼的跟在身后:“难道寻错了?”
按道理来说也不应该啊,毕竟解灵环与那位先生已经叙话了一整个下午,不太像是认错了人。
天色渐晚,解灵环眉目染上了一丝愁容:“齐涯,我有些累了。”
“不如就近找个客栈先歇歇脚如何?”
他也是第一次见解灵环如此魂不守舍的模样,好像所有心绪都放在了其他地方。
车夫撵着车停在了石县最气派的一处客栈前,齐涯率先下车伸手去扶解灵环。
进店招呼了一声小二,想要要一个包厢。
奈何掌柜的垂眸瞥了一眼,却是嘀嘀咕咕的跟一旁的小二不知说了些什么。
“掌柜的,一间上好的包厢,你们店到底还做不做生意了!”
齐涯怕解灵环等得着急,便加重了语气催促了一声。
好在这下掌柜的还算热情。
他乐乐呵呵的点头应和着:“两位贵客还请上座,天字包厢就在前头。”
要了一壶好茶,再点上了两三个地方菜,齐涯刚想问询解灵环是否还有想吃的。
只听她突然开口,神态极其认真的询问:“有酒吗?来一壶好酒。”
齐涯:“……”
他虽然想要劝说解灵环不易饮酒,但是目光触及到少女眉心处的愁闷,这句劝便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他嘱咐道:“上一壶平缓点的果酒就好。”
小二全都应下才退了下去,刚一出包厢的门便被掌柜的贼眉鼠眼的给拉到了一边。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通知王小爷!”7K妏敩
自从早晨的时候齐涯为了解灵环一脚将那王汉踹翻,他便号召了整个石县所有的地痞流氓,专在各个领域都知会了人,若是见着了他所描述的人不通传的话……
后果可想而知,这王汉可是石县出了名的霸王。
这边小二各怀心思的将酒菜上齐,解灵环未曾垫垫肚子,上来便是牛饮了一大杯。
叫齐涯看得直蹙眉:“如此饮酒会伤胃的……”
解灵环却只叹了口气,还欲再满一杯。
直到齐涯都要去抢她手里头的杯子了,她这才停了下来。
软糯的声音呢喃着:“齐涯……他不愿认我……”
说着一颗清泪顺着脸庞滑了下来,趁着那借着酒气泛着粉红的小脸,显得分外楚楚。
这样的解灵环直叫齐涯看的眼头发热,心头酸胀。
他梗塞了一声,抬手在她眼尾抹去了那颗泪珠。
声音愈渐喑哑:“公主,或许萧先生另有苦衷呢?”
她这样娇俏的模样,任谁见了还能允许她受到伤害呢?
“不……不是的,他都已经另娶了妻,还有了新的女儿。他早就忘了我娘亲,更不会认下我……”
她虽然是萧策安的亲女没错,但是毕竟她的娘亲被先帝掳进宫中,而她是从小被先帝宠在手心中长大的。
她的存在对于萧策安来说,不是什么温暖,只是一个永远抹不去的耻辱印痕。
他不愿意认自己,是完全合乎情理的。
只是,知晓明白这其中道理是一回事,明白之后能不能安然接受又是另一回事了。
泪水便像是决堤的洪流一般倾泻,不知从何时起,她在齐涯面前便从不在伪装自己的脆弱,也有可能是借着酒气,肆意的宣泄着此刻心中的郁结。
齐涯见她如此难过,便有些不知所措。
“公主,您还是少饮些酒,今晚我们必须要赶回宫中,否则若叫人察觉你来过石县,必然会引起怀疑揣测。”
毕竟,解灵环一介女流被封了摄政长公主,朝中上下都很不满意。
那些大臣们都在等着揪解灵环的错处呢。
解灵环却像是喝多了些,头脑有些恍惚,她酒精麻痹了身子,一个不小心身体便朝着一侧倒去。
齐涯惊呼:“公主!”
而与此同时,一门之隔,带着一众人等抄着家伙赶过来寻仇的王汉,前脚刚踏上来,便听见了这一声惊呼。
他脚步骤然间顿住了。
公主?
还能是哪位公主?能出宫且身边有如此高手的人物,也就只有那位大权在握的摄政长公主了!
此事可非同小可。
手底下跟着的小弟们都摩拳擦掌。
王汉却突然压了压手,又带着人撤退了。
公主竟然微服私访石县?此事绝对非同一般。
光是这么想着王汉便快马加鞭的将此事赶去汇报给了他那县丞姐夫。
包厢中,齐涯终于从解灵环的手中夺了那酒壶,见少女满面绯红的模样便觉不妥。
果酒而已,不至于喝成这样。
他挑开壶盖就近一闻,眉头紧紧地牛仔了一起。
这哪里是果酒,这酒光是闻着便知道它烈得很。
也不知道那小二是诚心的还是故意的。
忽然房门被敲开,是车夫焦急的走了进来:“主子,刚刚在客栈楼下看到了早上那流氓恶霸,他还带了好一些人手,您没事吧?”
齐涯搀着解灵环,眉头紧皱,一下子联想到了许多,他暗叹一声不好。
直接将神志已经有些模糊的解灵环打横抱起。
“此地不宜久留!”
齐涯二人的马车赶得飞快,直接从石县一路行官道直奔京都城。
一路官道两侧连绵不断的灯火不算昏暗连连。
等月上梢头的时候,已经距离京都城门只余下了一盏茶的车程。
也正是这一盏茶的车程驶入的是一片浓密的树林,枝叶繁茂遮蔽了大部分的稀疏月光,一下子周遭阴暗了许多。
突然,利箭划破长空,一直箭羽擦着黑夜直直的射进了正飞速前行的马车轴轮中。
箭头摩擦着地面发出冗长撕拉的声音,像是一只老牛垂死前的低吼。
马儿长鸣一声,前蹄离地,一阵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