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算路程,从收费站过去半小时就能到。

    居然是火化中心吗?

    确定了位置,陈时准备开车过去看看。

    开车过去大概一个多小时,陈时就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段陆聊着自己那两年发生的事情,说了自己参加志愿者团队,遇到了各种各样的奇葩家长,遇到了多少留下巨大心理创伤的学生。

    后来觉得一直聊这些太沉重了,就开始吐槽自己准备考研的时候遇到的事情。

    段陆对于他这两年的事也非常感兴趣,耐心听着,偶尔问些细节。

    聊天的时间过得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火化中心。

    停车走下来的时候,陈时忽然觉得背脊发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段陆皱了皱眉头,像陈时靠近了一点,说:“你不要理我太远,这里阴气很重,我怕它会出来闹事。”

    陈时点点头,知道段陆说的“它”是什么东西。

    打量了一下面前的火化中心,感觉比自己想象的要小很多,估计平时很少有人到这里来,因为刚刚他查了一下,在另外一个方向还有个南区火化中心,离墓地更近,占地面积也更大,估计那边主要的火化中心。

    陈时走进去,发现大厅的灯都没开,远远的看到有个值班室,里面像是有人在睡觉。

    拍门吵醒了那个人。

    “你们干什么的?这么晚到这儿来干什么?”

    走出来的是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的中年人,脸色非常的差,而且还一身酒气。

    陈时赶紧说:“大叔帮忙开个门,我们想找个人。”

    “有毛病吧?到殡仪馆来找人。”虽然这样说着,但是还是打开门放他们俩进来了。“说吧,找什么人?”

    “你们这儿有值班表吗?我想找一下上周四晚上在值班的人,有些问题想要问问他。”

    刚说出“上周四晚上”这个时间点,面前的这个人立刻变了脸色,说:“不知道,不能透露,没事儿你就走吧。”

    说完还伸手推搡陈时,被段陆挡住了。

    见他这个反应陈时就知道估计面前这个恰好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了,立刻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然后掏出那个黄色信封,用卫生纸抱住手,拿起了那块布片,举起来对他说:“你见过这个吗?”

    看到这个布片,那个大叔彻底变了脸色,腿一软,直接跪下了,瘫软在地上。

    艰难的抬起头,问陈时:“你们是警察吗?”

    陈时觉得面前这个大叔看起来不是那种毫无良知的人,于是说了实话:“我们不是警察,但是我们在调查吕荣辉,他已经准备向下一个女孩出手了。”

    面前的大叔痛苦的闭上了眼睛,用手使劲搓了搓脸,在地上瘫了好一会儿,声音才从手指的缝隙中传了出来,说:“原来他叫吕荣辉,我这一周,每个晚上,都在后悔,我为什么要收那个王八蛋的十万块钱。”

    陈时和段陆对视一眼。

    真的找对人了。

    那个大叔被扶到了值班室坐下后,主动说起了那个晚上的事情。

    大叔叫方奎,在这里值了三十多年的夜班了,无儿无女,一身病痛,吃住都在殡仪馆,连自己的家都没有。

    所以当那天晚上见到那十万块钱的时候,方奎并没有怎么犹豫就接受了“想要火化爱犬尸体”的借口,哪怕他知道,那个黑色的编织袋里面装的东西大概率并不是狗。

    吕荣辉带的现金,在方奎接过那十万块钱之后,吕荣辉立刻要求方强打开焚化炉,立刻焚烧编织袋。

    方奎检查了一下编织袋,发现编织袋的拉链是塑料的,不能在焚化炉离焚烧,不然融化后会黏在焚化炉里面。

    告知吕荣辉这件事情之后,吕荣辉的脸色变得愈加阴霾,对他说:“你已经收了钱了,我劝你待会儿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

    方奎点了点头,拉开了编织袋的拉链。

    在殡仪馆工作了三十年,方奎看过了太多奇形怪状的尸体,但是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过,所以当他看到编织袋里面的那个“东西”还裹着一层床单的时候,他竟然诡异的松了一口气。

    或许是觉得,如果自己没有真正的看到人的尸体,那么他就真的只是烧掉了一只狗的尸体。

    吕荣辉把编织袋里面的那个裹着被单的长条形物体抱了出来,方奎强迫自己不去注意床单上渗出的红色血迹。

    当他们两合力把尸体放上焚化炉的时候,方奎才意识到,这或许是个小孩的……

    那个身体太小了,被床单紧紧地包裹着,只占据了焚化炉台面的很小一部分。方奎不敢仔细看,但是越不想看的时候,画面的细节反而越清晰的呈现在了方奎的面前,他看到了从床单角落里伸出来的一截白色的布料。

    感觉是一截蕾丝碎花的裙子。

    可是,方奎摸了摸刚刚偷偷放在上衣口袋的那一沓钱,按下了开始的按钮。

    然后他看到了人生中最可怕的一幕。

    那段记忆太可怕了,到现在为止,方奎都觉得自己的耳边环绕着那种从焚化炉内传出来的,声嘶力竭的,宛如野兽的,惨叫声。

    那人没死!

    方奎赶紧扑上去,想要把焚化炉关掉。

    却被吕荣辉一把抓住,给了一拳。

    方奎耳边围绕着那种惨叫的声音,歇斯底里的挣扎:“她还没死!她还没死!那个孩子还活着!”

    吕荣辉又给了方奎一拳,把他打倒在地,压在地上说:“什么孩子?啊?一条狗而已。”

    这个时候惨叫声还没有停,方奎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拍打焚化炉壁的声音。

    那种惨叫声太可怕了,吕荣辉也开始害怕了,他从地上爬起来,慌慌张张地跑了。

    方奎腿软到爬不起来,从地上连滚带爬的到了焚化炉边上,关闭了机器。

    可是机器内的火却不能立刻熄灭,而且也设置了安全阀,在温度降下来之前不可能打开。

    方奎绝望地站在焚化炉边上,听到里面的动静渐渐消失。

    当安全阀的指示灯变成绿色之后方奎立刻打开了焚化炉的门,闻到和体会到的明明是熟悉的焦味和热浪,却发现本来该在台面中间的骨灰,却出现在焚化炉门的旁边。

    由于焚烧时间不够,骨灰和大块未碎的骨头不规则的散落在一个小小的角落。

    方奎立刻就绝望了,甚至立刻晕了过去,在第二天其他同事来之前才醒了过来,怕被发现,就草草把骨灰和骨头扫进了编织袋,然后把编织袋藏了起来。

    说完这一段故事,方奎抽完了整整一包烟,边抽边哭,最后说道:“我不配活着。今天是头七,我本来想今天给她烧了纸,就自杀的。”

    其实陈时走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到烧完的纸钱和蜡烛了。

    而且现在也辨别出了方奎身上除了酒气外,还有一丝炭火的气味,看来是真的准备烧炭自杀,如果自己和段陆再晚来一步,估计看到的就是方奎的尸体了。

    陈时拿起旁边的香,点燃后插进了旁边的香炉里,在心里暗暗的说:“对不起,我来晚了,我会为你报仇的。”

    然后揪起方奎,说:“要死你也别现在死,我问你,你想不想为她报仇?我要告吕荣辉,你可以为我作证吗?”

    方奎万念俱灰的眼睛里忽然泛上了一丝生气,说:“当然想!我可以!”

    “东西在哪儿?”

    方奎带两人到了一个比较隐秘的仓库,从一堆杂物箱下面翻出了一个黑色的编织袋。

    陈时没有接,准备还是继续放在他这里,他带回去也不好处理。方奎之前甚至都有了以死谢罪的想法,应该不会再临阵倒戈了,陈时选择相信他。

    编织袋上的血迹和里面没有烧干净的骨头已经足够证明一切了,不过现在这些证据也只能证明吕荣辉的罪证,还无法波及肖正义。

    还需要更多的证据……

    陈时和方奎交换了手机号,十分冷静的安抚了方奎的情绪,嘱咐他有什么事情立刻联系自己,在必要的时候带着证据报警。

    ————————

    从殡仪馆走出来之后。

    陈时忽然停了下来,突然挥拳砸向了一旁的墙面。

    不过并没有感受到意料之中的疼痛,自己的拳头被段陆牢牢地握在了手中。

    “我好气。”陈时浑身上下都在发抖:“我想杀了那个王八蛋。我要杀了那个王八蛋。”

    段陆抓住陈时的手,把他拉进了怀里,用力抱住,说:“我可以帮你。”

    陈时把自己的头抵在段陆的肩膀上,从眼睛里渗出的眼泪立刻就被段陆的衣服吸收了,他用力的深呼吸,说:“不,我要亲手把他送进监狱。”

    段陆感受到了肩膀上的湿润,语气前所未有的轻柔,说:“你会的。”

    月下,两人不只知道拥抱了多久,陈时终于平息下了怒火,说:“走吧,我们回去了,今天晚上还有事情要做。”

    说完就大步向停车处走去,不想被以前的学生看到自己哭红的眼睛。

    拉开车门后,陈时往后一看,却发现自己身后一个人都没有。

    “段陆?”

    陈时叫了一声,身后一片漆黑,没有人回应他。

    “段陆?你人呢?”

    陈时脸色一变,说:“段陆!你不会是去找吕荣辉了吧!你答应了我的,你不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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