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她产生意识已经过去了很久,久到连她自己都快忘了,她是否有什么想要的事物。

    柒夜莉丝的意识汇聚于被十五岁的太宰治捡回去的那个夜晚。

    然而她的存在,很久之前是什么样子的呢?

    她是不是……遗忘了什么?

    “莉莉丝,你在想什么呢?”

    黑发的幼女恍然间回过神,乖乖回答道:“在想我是从哪里来的,森先生。”

    她在同他人交流的时候总是会在里面带上称呼,软软的声音仿佛踩在云朵上的猫爪。

    “这个问题啊,我也想知道呢。”森鸥外故作苦恼地陪着她一起托着下巴思考,“可惜就连太宰君也不知道……”

    换来的是柒夜莉丝用表情表示的不高兴,于是他怀着微妙的得逞心理迅速地转换了话题:“不过不要紧,这里之后就是你的家呀。”

    首领笑眯眯地摸了摸小姑娘的头:“你看,红叶、中也还有大家都很喜欢你,莉莉丝不也交到了很多的朋友吗?”

    “嗯?好像是这样。”

    于是无意间说出口的话题就这样被平静地终结了,只是双方其实都在这之后继续各思考各的。

    森鸥外在思考如何给这朵漂亮的小花寻找一个合适的去处,而柒夜莉丝则是在继续想另外的一些事物。

    她的目光从书本上移到旁边正在办公的首领身上,再不动声色地滑回来。

    如果她不存在来处的话,为什么会对这些人事物这么了解呢……过去、现在和未来?

    如果她存在来处的话,又为什么会对现下存在的自己和具体的轨迹一无所知呢?

    一面试图顺其自然,另一面又不由自主地数着日子的柒夜莉丝隐隐拥有了些许不可名状的情绪。

    如果她彻底不知道就好了,那她就可以自欺欺人允许自己在旁人堆砌的幻梦中如他们所愿一般安然度日。

    又或者她再糊涂一点就好了,这样就不用一面在现实中“明哲保身”一面又妄想得到皆大欢喜的结果。

    愈是清醒,愈是痛苦。

    愈是挣扎,愈是沉沦。

    像是陷入蛛网的蝴蝶,而非岸上观景、垂下蛛丝的人。

    她知道的——她的能力并没有那么强。

    论能力,她比不过其他异能者;论谋略,她胜不了她所了解的森鸥外和太宰治。她唯一远超那些人的,就只有令人绝望的清醒。

    [你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

    直到听着自己心跳声在黑暗中渐渐远去——触及边缘的黑发幼女终于露出了纯粹的笑意。

    疯狂与真实如昙花一现,被埋葬在那个寂夜。愈发完美的幼女表现得滴水不漏,只有她知道的本质在逐渐剥离。

    只有在找上她后对她的提议进行确认时的三轮一言多多少少窥见了一角。

    “就这么做吧。”柒夜莉丝平静地开口,黑色的长发蜿蜒在她的脸侧,稚嫩的面庞染上冷冽的艳色,像是黑暗中盛放的勾人的罂粟。

    “请您出面向政府那边给出一个借口用来转移我的存在,其他的事情我来处理就好。”

    所以当森鸥外将她移交给政府那边的来人的时候她表现得平静无比。他以为那是一个隐藏天性的孩子对现实的退让,殊不知表下的丝线错综复杂地缠绕在无数设想之上。

    那些困扰过她的存在最终由炸弹的引线点燃,纷纷扬扬后灰飞烟灭。

    不知为何她居然有一瞬间感受到了释然。

    你看,结果是好的。

    坐在车内的银发少女望向那家侦探社的窗台,仿佛能听见里面孩子们的欢声。

    那就足够了。

    但与此同时,她也有些累了。

    摇上车窗的柒夜莉丝松开了手。

    她不想再继续参与下去了。

    这段故事,写到这里就已经很美满了,不是吗?

    ……

    表现得恹恹度日的结果就是,她现任的老师,一位她同样了解却不熟悉的哲学诗人开始用各种奇怪的方式给她灌输心灵鸡汤——包括且不限于提出一些放在正常人身上绝对要翻车的操作。

    柒夜莉丝怀疑(肯定)对方知道些什么,但他总是说还不到告诉她的时候。

    “你解决完这个任务我就考虑一下告诉你。”

    “你处理完这些事务我就再评估一下这件事的可行性。”

    “你如果能够达成我说的这些……”

    柒夜莉丝:我怀疑你把我当成能够用胡萝卜钓着的永动机并且存在证据。

    不过这段历史不存在于她的认知当中,也不存在需要她去整日纠结的东西。就算御芍神紫在将来的某天会叛离师门,那也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这次是真的。”三轮一言一脸认真地告诉她,“我预见到了存在的那道轨迹。”

    “那你能不能预见我什么时候会离经叛道?”

    虽然这么说着,她还是在和对方约法三章后加入到了“猎犬”。

    倒也不是因为现在的她还对那些所谓的“真相”有多执着,只不过是再度被唤醒的一段未来记忆罢了。

    “最后送给你一句忠告吧。”戴着帽子的男人的身形消失在摇起的车窗外,然而他的话语却随着风飘了进来。

    “……谨慎地对待生死。”

    是送给她的赠言,却不是必要性的劝谏。是因为知道她是怎样的人吗?

    银发的少女垂下眼眸,没有给出对方听不到的回答。

    真过分啊。她想。

    明明就是故意让她对人世间产生更多的羁绊,却又要限制她能够改变的事物。

    可惜,事物发展的阶段,不是他能掌握的,也不是她能决定的。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

    趴在手术台的白布上,柒夜莉丝无声地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不管发生多少次类似的事情,她还是会作出既定的选择的吧?

    因为她就是那样的人啊。

    “……谁让我真切地了解,并且喜欢着你们呢。”

    这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

    “不想再有那样的遗憾了。”

    怎样的遗憾?

    她也不知道。但是,偶尔,如潮水般卷席而来的心悸与落空感会猛然吞没她的思绪,将她的灵魂深深锁入无人可见的幽暗海底。

    她遗忘过什么人吗?

    还是说,有谁在对她进行着不可触及的伸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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