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代谢的产物,自产生便被赋予了意义;为着辨明这一意义,它们本身会为此衍生出独立的思想。

    所谓的情感,“喜、怒、哀、乐”……的确是诅咒。

    是造物主的执迷不悟,一念之差。】

    ……

    冷风从破碎的窗棂中灌入,在“帐”后幽长的暗夜中曳出不分明的呜咽。

    虎杖悠仁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顺平,来高专吧。”

    “这里有强得一塌糊涂的老师,还有十分可靠的同伴。”]

    ——一定能够守护好你。

    不会再有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遗憾了。

    ……明明应该是这样的啊

    才从他口中说出的话语,在此刻的场景下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被扭曲着变为异类的少年痛苦地匍匐在冰冷的瓷砖地上,只有那双眼睛还在望着自己,然而那里面最后的一点点光也在夜风中被渐渐吹散。

    要怎么办。

    虎杖悠仁的脑海中一片混乱,唯有一点带着寒意穿透了他的整个认知。

    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无比清晰而深刻地认识到,无论是他身上的两面宿傩,还是面前的真人——

    全都是彻头彻尾的【诅咒】。

    是他错了。

    如果他能够再谨慎一点,不,如果他能够早一点发现唆使着吉野顺平的家伙的存在的话,是不是就能防范到这一切了?

    如果他不是一个人过来,如果有更可靠的人存在——

    虎杖悠仁的脑海中闪过许多身影。先是七海建人、然后是五条悟,……最终定格在家入硝子的形象上。

    如果他有其中的任何一个人陪同着处理这些,事情是不是都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是他搞砸的。

    是他太自以为是了。

    “顺平……”虎杖悠仁绝望地看着地上扭曲的少年的气息越来越微弱。

    就像一抔雪,无可逆转地消散在初秋的空气中。

    【死亡】这种事情……只要发生了,就不可逆转。

    他现在能够明白了。明白对方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行为,会明知道路遍布荆棘依旧孤注一掷。因为他现在也怀着同样的心情。

    谁也好,只要能够帮帮他——帮帮他,他愿意献出一切事物,为自己愚昧的自以为是付出任何代价。

    尖锐刺耳的笑声还回荡在空旷无人的教学楼内,分明只有两处来源,其间的恶意却仿佛无穷无尽。

    如潮水般汹涌的恶意咆哮着向孤身一人的少年尽数压来——

    “……吵死了。”

    楼梯间的内侧传出一句简短的话语,轻得像是飘然的羽毛落在水面,却在倏然间压下了外界所有的声音。

    虎杖悠仁浑浑噩噩地抬起头,看见了从楼梯上走下的黑发少女。她的表情微冷,却显然地与面前的景象格格不入——

    在这片深邃得不见边际的黑暗中,她的眼里倒映着唯一的光。

    “哎呀,莉莉丝,你来啦。”真人看着朝漩涡中心走来的少女,脸上的笑意却显示得一清二楚。“真是遗憾,弄坏了你喜欢的消遣,生气了吗?”

    “没办法,因为太有意思了啊。如果不是莉莉丝你一直不愿意主动接受,我也不会积攒这~么多的力量,一不小心就过头了呢。”

    柒夜莉丝没有回答。她一步一步地走到了虎杖悠仁的身旁,目光扫过面前的两个少年——

    一个扭曲殆尽,一个满身伤痕。

    虎杖悠仁也同样看着她。

    关于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肩头尚盘桓的咒灵又是什么存在,抑或对方现在究竟是什么样的阵营……这些事情都不存在虎杖悠仁的脑海。

    只是忽然间的某样事物击中了他的脑海,让绝望得仿佛同样濒死之人在理智尚存的最后一秒伸出了手,想要在最后死死抓住些什么。

    “……那个承诺。”

    虎杖悠仁颤抖着开口,极力稳住自己的语调不至支离破碎。

    “我想用在这里……可以吗?”

    “请您……救救他……”

    少年的声音愈来愈低,像是风中摇摇欲坠的烛火。就像他知道方才面前已经合上眼的另一个人的希望早已燃尽,剩下的不过是些余烬中毕剥的声响,未曾彻底褪去的温度。

    不该这样。

    吉野顺平已经死去。

    即使是家入硝子都无法救活一个死去的人,将对方给出过的诺言用在这里根本是强人所难——

    迟迟没有得到的回答不正说明了这一点吗。

    那他还能做什么呢?

    正是清晰而悲哀地意识到这一点,才让他一时不知在如今的境地中——失去了最后一点诉求之后,究竟该如何开口,又说些什么呢?

    真人嘴角的弧度抑制不住地扩大。这样的画面对他来说算是戏台上的彩蛋,意外的收获。

    跪坐在那里的宿傩容器居然会向着站在他们这边的少女求助——还是显然痴人说梦的条件,他都不知道应该先嘲笑哪一个更好了。

    好了,这场戏剧差不多该以重新把最后的稻草从那个小子身旁拿开结束了。

    绝望的咒术师固然有趣,他原本想要看见的场景可还没有出现呢。

    此刻背对着他的黑发少女,依旧在低头看着坐在地上的虎杖悠仁。

    在她走来的时候虎杖悠仁脸上的花纹就尽数消失了,不知道是找回了理智,还是决定彻底放弃与另一方沟通。此刻的他更像一个完完全全、不知所措的少年。

    少年的眸中欲灭的烛光空洞地映照着老旧的楼梯间,眼角氤开一抹极暗沉的红。

    就连方才的声线也变得嘶哑——是因为过于绝望的哀鸣吗?

    柒夜莉丝伸出手,然而目标却不是跌落在地上的少年。那只白皙修长的手从他的面前穿过,落在了他身侧的那具扭曲得面目狰狞的“异类”身上。

    与此同时,少女平静的声音划破了无边的夜空。

    “嗯,”她说,“我答应过你了。”

    --

    黑发的少女沿着银蓝发色的诅咒登场的楼梯间拾级而下,臃肿温顺的咒灵匍匐在她的肩头。对方手中的手机屏幕映亮了那张精致的侧脸,分明勾勒出一片无端的冷肃。

    再去制止什么已经太迟了,因为漩涡的中心早已脱离了控制。

    这位千年前即已存在的冰系术师此刻仿佛被冻在了原地,然而他眼中的画面仍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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