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星星陨落了。

    结局已定。

    那么后面的内容,同化就也不可能再进行了。

    但是比起像这样的考虑,时刻关注着外界发生事物的术师心下涌起的复杂,却并非对于自己的未来。

    他看了看面前的银发女子。

    随着流星的坠落,萦绕在薨星宫周围的那层不可察的场也消散湮去了。内外的时间流速已经恢复了正常——

    对于他们而言的短短数十分钟,外界已过去了数日。

    在天元向面前的人这么说明的时候,她短暂地顿了顿。

    “你没必要这么做,”柒夜莉丝虽然不知道天元是什么时候修习的新术式,但是他的状态已经落在了需要同化的边缘,而类似这样的能力使用的代价往往并不算小。

    只是在这里等待而已,她都答应过了,还不至于会在这种地方违约。

    “……”天元听出了对方的意思,连自己都无法辨明此刻的心绪。

    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这种情况的波动无法避开面前的存在,像这样的说明对话或许都不会存在。

    [“我明白。”]术师听见自己的声音汇聚成最后一段道路的基石,[“只是不希望……等太久。”]

    不希望等待太久,这样的意愿,究竟发自于谁呢。

    “好吧。”柒夜莉丝听他这么说,也就不再说什么。

    她对于等待持的是无可无不可的态度,原本的时间她等得起,他要缩短成几十分钟她也没有什么意见,反正都是待在这里等待,并不会改变什么。

    银发女子坐在天元给她准备的位置上,安静地等待着时间的流逝。术师看了看她,在谧然的空间内缓缓讲述起了昔今。

    虽然是在另一方不可言说的对象的监管之下,但它对于客观而符合世界本质的说明并没有什么异议。

    “……两面宿傩不在之后,就进入了另一个时代……”

    “……后来,曾经有一位‘六眼’和一位‘十种影法术’并存于世……”

    “……御三家,‘加茂’、‘禅院’和‘五条’就一直传承到了现在……”

    听他讲着发生的事情,银发女子面上并没什么太大的波动。

    因为这些都是她所知晓的本质。

    无论是两面宿傩带领的诅咒一派取得主权,还是咒术师们后来居上,总不会是长久的。

    柒夜莉丝:“兴衰和更迭是很正常的事情。顺应世界的发展就是了,这没有什么。”

    随口说出这句话之后,她感到面前的术师流露出的气场柔和了一瞬。

    [“您说得是。”]

    柒夜莉丝听他说了那么多,在途中也偶尔会分些心想别的事情。

    “六眼”和“十种影法术”居然有过同归于尽的情况,其实还是出乎了她的意料的,因为这两类术式其实都算得上珍贵。

    她随即想到现在的“六眼”和“咒灵操术”,生出几分奇怪的猜想:……该不会是切磋的过程中没控制住吧?

    五条悟和夏油杰应该不会出现这种情况,这两个人的关系很好,打起来也知道分寸。

    也不知道那个任务现在怎么样了。天与咒缚同样也不是什么随处可见的事物,伏黑甚尔其人的实力她能看出来,他们搞不好会吃亏……就算小心了也一样,毕竟很多情况难以预见。

    ……

    兴衰与更迭的确是难以避免的规律。

    就像这原本该是咒术界的全盛时期,但是想要让冉冉升起的星星陨落也能轻易得让人无可指摘。

    因为天元清楚这棵看似枝繁叶茂的秀树上所存在的蛀洞,以及身居高处不再生长、反而遮蔽住日光的累累朽枝。

    或许还有世界本身所认可价值的选择。

    ……但是在结果已经落成的当下,讨论这些都毫无意义。

    虽然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但此刻的天元还是感到了几分难解的、他原本以为经过这么长久的时光之后不会再生起的情绪。

    但是面前的存在和他不该一样。

    她并非彻底沦陷于桎梏中的一员。只要她愿意——

    任何事物都应当遵循她的意愿。

    天元朝着面前的人开了口。

    “如果您想去看看的话,请去吧。”

    他朝面前的人开放了径直通向高专道场的通道。

    至于外面的薨星宫本殿……

    可以的话,就算结果注定,他也不希望让她亲眼见证过程的发生。

    “……”

    天元目送着那道身影消失在眼前,到底是低低地说出了自欺欺人、无有应答的话语。

    “请您……珍重。”

    他在心底对着这样的自己——这样的惺惺作态流露出讥嘲,更甚于无能为力的刚才。

    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无论发生了什么,都是“发生过”的既成事实。

    自此别后,再回不到刚才。

    ……

    --

    柒夜莉丝走在天元开放的通道中,对于他这么做的用意有些不解。

    她本以为他会让她在他那里等到进行“同化”;不过五条悟和夏油杰还没过来的话,应该也是要经过高专的。

    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柒夜莉丝拿出了手机,看了看上面的时间。空旷的界面上没有未读消息与未接来电,和她在听对面的人讲述故事的过程中所见一样。

    彼时她一边听着天元娓娓道来,手机上显示时间的数字却跳动得飞快,偶尔让柒夜莉丝生出某种错位的感觉。但是没什么好问的,因为这只是客观的因素罢了。

    比起这些事情她更应该好好想想,关于之后的“同化”,她究竟能否作出合适的安排。天元对她的想法没有给出过坚决的态度,但是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不得不重新思考起他说的内容……但是会作出那样的考虑,他其实也没有多少改变吧?

    通道口传来大亮的天光,却仿佛不怎么平静;不甚清晰的嗡鸣伴随着深深浅浅的阴影闪过,显得无序而纷乱。

    难道说外面正在对抗吗?

    柒夜莉丝在距离通道出口数米的地方站定,难得地迟疑了一会。

    这并非是怀着对于即将看见的画面的退缩,而是她在担心自己忽然出现是否不是时候,或许会打乱正在发生的局势——

    这算干预吗?不存在之人的介入,本身已经算是干预了吧。

    银发女子微微地蹙了蹙眉,对自己会升起的这样的想法感到了一丝很短暂的疑惑。以及某种在这次醒来后感受到过、但她依旧没能分辨出的概念。但它们都消失得很快,快到仿佛在隐隐催促着什么答案一般。

    没什么好避的。

    她之前不是从来不会去考虑这样的事情吗。

    ……为什么没有呢?现在为什么又考虑到了呢?

    她在更多的思绪涌上来之前甩了甩头,快步走出了面前的出口,仿佛这样就能把它们和身后的通道一起留在后面。

    ——如果有认识她的人在的话,是能看出更多的事物的。那是从未出现的、或许他们也不会相信的“急切”,与“茫然”带来的近乎荒谬的“慌乱”。

    但是这些都被留在了与出口相比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当银发女子走出那条通道,真正看见了眼前的画面的时候,那些出现过的事物通通都没有继续停留。

    柒夜莉丝看着面前的画面,她甚至没有产生惊讶。哪怕是对于自己对这种画面“不惊讶”的“惊讶”,也许是因为她自己无法再分心这样的感受。

    她只是看着面前的一切。

    也许实际上也并没有。

    金色的眼眸中倒映着破碎的砖瓦,远处奔走匆忙的熟悉的不熟悉的身影,还有分明才过去不久却以全然陌生的形象出现的某一个人。

    漫天遍地的蝇头逐渐密密地织成一片,在那片鎏金中压上了难以透风的深幕。

    站在那里的对象只是轻轻地勾起了一个没有半点真实的微笑。

    那是一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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