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东宫小伴读 >第66章 半坦
    “是我。”朱载堂声音一下子喑哑,感觉到挡在眼前的纤指柔软,更紧地抱住她,像要把她嵌入怀里一样。

    宋昉眼角还挂着未消的泪痕,听他声音一沉,如古琴铮铮,脸涨得通红,“再那样看我,我就……”

    她不知道该以什么罚他。

    实在是那个眼神太过热切,和上回在旧殿搂着她亲时一模一样。

    “就怎样?”朱载堂好奇道。

    此时他任她捂眼,还顺势闭上,其他感官愈发敏锐,嗅她身上馨香,听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娇声软语。

    宋昉闷头想了一会儿,发现对付他的招数少得可怜:剔去储君身份,他还是个八尺男儿,通习文武,连不喜欢的算术也能懂个大略。

    朱载堂一时间听不见她声音,哄她说话,“初明想得如何?不如孤给你出一个主意。”

    宋昉正好手举得有些累,缓缓放下,裹紧黑金大氅窝在他怀里,眼皮一掀,抬起润眼看他,“不许出歪主意。”

    这算是同意。

    朱载堂目不转睛看着怀里那个坏脾气的,脚下踩着厚雪朝宫门口去,认真道:“负荆请罪。”

    宋昉拧眉想了一下,“不行。到时候若你真肉袒负荆,跪在宋府门前,先不说那些都察院的大人们,就是我爹,也该抬出板子来打我,说我不懂君臣尊卑……”

    朱载堂道:“又不是一定跪在宋府门前。你怕他人见了参你,孤可以到你房中肉袒负荆。”

    宋昉听这话,觉得哪里都透着不正经,什么叫到她房中肉袒负荆……

    她就知道,不能指望这个成天想些不干净之事的郎君!

    “我要下去!”她手拧成小拳,隔氅衣轻敲他一下,“我有主意了。”

    朱载堂顿步,示意她看地上,那么厚的雪,她要是下去,指定像陷入泥地一样狼狈。

    宋昉想起方才在雪中行走的吃力,扭头见离宫门不远,重新缩回他怀里,让他往前走,仿佛自己没说过前一句,自顾自道:“若是殿下再以方才眼神看我,我就拿一根黑色布带,罩住殿下眼睛。一眼就是一时辰!”

    她说得兴起,“到时殿下就知道,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

    “好。”朱载堂俊朗眉目含笑,张开的五指霸道压在她腰臀相接处,氅衣、官服也抵挡不住的柔腻,玉液珠胶一般。

    蒙眼而已,更有一番趣味。况且她不知道,眼蒙了,未必做不得事。

    宋昉看着他不被今日之事染上阴郁的眉目,忽然低落下来,轻轻叹了一声,“殿下,要是你是女郎就好了,我将你带回家,不让其他人欺负你。”

    朱载堂一愣,没想到她说出这样一句贴心窝的话,望着她的眼,觉得怎么能这么乖?他笑着道:“可惜孤是个男儿身,不然指定要跟宋郎中家去的。”

    宋昉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埋头到他怀里,用氅掩面,闷羞的声音传来,“所以殿下不要提了。”

    朱载堂想到什么,晃了晃她身子道:“那此事了了之后,宋郎中给孤一个名分?”

    名分?

    宋昉被惊得不敢掀氅。

    又想到今夜他受的摧折,沉默了下来,指头无意识抠弄着氅上华贵金线。

    朱载堂有些失望,“你若是为难,孤不强求,有朝一日你想了,再来找孤。”

    他抬头望向前路,离宫门只剩几步之遥,徐徐呼出一口气,“母后当年也不愿入吴王府,奈何与陛下的婚约在身,不过六载,抑郁而逝。”

    朱载堂垂下看她的眼里有化不开的沉痛,“如果是这样,孤宁愿你一辈子不入宫。”

    宋昉探眼出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心中替他一酸,“我没说不愿意。只是……总觉得读了这么多年书,也没做些什么,就回到后宅里头做回女郎,对不起我爹,也对不起李先生。”

    说这些的时候,她眼里闪烁着莫名的光华,又很快黯淡,“为什么没有两全之策呢?殿下。”

    朱载堂得她一句愿意,已经是意外之喜,又听她坦露心声,知道这正是她为两人未来考虑之兆。他吻了吻她温热额头,柔声道:“你说了愿意,孤就当你应了,其余的事,孤来办。”

    天下山河,都将是他的,她只是想为官,又有什么难?只要愿意与他生同死共,刀山火海,他在所不辞。

    “您有法子?”宋昉才问了这一句,发现已到宫门后,朱载堂将她轻轻放下,替她理着衣襟,还有背上所披大氅的两根带子。

    “你有二圣临朝的野心,孤岂能不满足你?”

    宋昉心下一惊,连忙垫脚捂他口,“我哪有?我只是……”

    他眼里正色,不像开玩笑,握住她的手腕,拿下来,“怕什么?孤一定成全。还是你信不过孤?”

    这是信不过的事?

    宋昉唇抿得紧紧,“您不要太和陛下对着干了,那时大享在天坛,我听出他身子似乎有些不好。”

    说到底,烧兵书一事发得突然。明明前一阵子还听说皇帝龙心尚悦……她觉得是朱载堂哪里惹恼了他。

    朱载堂似乎不想谈这件事,“你师兄快回京了。”

    宋昉有些不高兴。

    朱载堂便改了主意,略弯下腰,在她耳边轻声道:“宸衷难测,对你们是这样,对孤,也是如此。”

    宋昉听着他说话,逐渐惊得瞪大了凤眼,那就是说,殿下也猜不到皇帝为什么发怒?

    “孤在湘地遇过七次刺杀,身后之人,尚未查出。”

    但他知道不是皇帝。

    他也知道,居人之下,就要受制于人。宋昉替皇帝说话,他不能忍受。

    宋昉果然收起劝诫之色,“殿下要万分小心。”

    ……

    皇帝搜烧宫中兵书之事传到外庭,文官还好,武官们个个都有些愤怒,尤其是成国公孔兴正,没顾忌此前罚俸的惩戒,气冲冲地想入宫求见皇帝。

    前军左都督陈伯安和右军都督佥事冯康明竭力相劝之下,成国公才怏怏不乐地归了府邸。

    嫡女孔秀稚在府中相侯,见父亲一脸郁闷而入,忙把虚覆在宝鼎之上染香的素掌一收,迎上前去,忧心问道:“父亲,表哥之事如何?”

    成国公掌管军中大事,平日里面对的都是些粗人,说话自然直来直去,只是他素来娇宠女儿,刻意缓和了语气道:“没什么。你且去休息,陛下给他些教训也好,免得他不知亲疏远近。”

    孔秀稚急道:“您怎么能这样说?表哥从小就喜欢收集兵书,如今一下被人烧了,必然神伤。您是他舅舅,不帮着他也就罢了,怎么还说这种话?”

    成国公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替他着急,他未必领情。”

    “您回来得这样早,陛下不曾见您?”孔秀稚聪慧非常,待冷静下来一想,就问了出来。

    “我算是知道,妹妹嫁入他们家,就是入了狼坑,阴晴不定的脾气,谁吃得了?怨不得她想回来!”成国公想起文懿皇后给他写的书信,越想越气,“此后还要与他葬在一处,我真是……”

    他怒火攻心,粗掌狠狠拍打红木案桌。

    孔秀稚被吓得一抖。

    成国公唉声道:“陛下不见人。从前我想着亲上加亲,现在想来,你若真入了宫、受了委屈,爹想替你讨公道都没地方讨去!”

    “女儿不怕”,孔秀稚吓白的小脸上写满执著,“表哥……他不会这般的。”

    “你!”成国公想要骂她,见她泪珠快要滚下的模样,无力地握拳锤了一下案桌,“我们家,是欠了他们朱家的?”

    孔秀稚破涕为笑,接过婢女们呈上的羊肉汤,摆在成国公眼前,又替他摆好碗筷,“父亲说的这是什么话?自家人才这样呢,好坏都不遮掩。对外人,那是好的也装坏,坏的也装成好。您喝一口肉汤,昨儿晚炖下的,好袪祛寒,不要积攒着怒气,叫别人见了,要笑话您这个大将军了。”

    成国公哼哼几声,不言不语地喝下两口后,斜睨着自家女儿,“谁敢笑话?倒是你,还不是他们朱家媳妇,就话里话外帮着,爹都要担心你到时候被人卖了还替人数着银子。”

    “哪里至于!”孔秀稚羞红了脸,“爹再这样说,女儿就终身不嫁人了!”

    成国公粗中有细,见她这副模样,哪里还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他格拉一声撂下汤匙,端起威严问道:“你果真就认定了他?”

    孔秀稚轻轻点了点下巴,又立马看向成国公,羞答答道:“不过终身大事,女儿还是听爹的。”

    “你要嫁他,现在那个陛下赐的太子妃不是个问题。我看着,子衡对她无意,就算她真入了宫,也翻不出水花。要紧的是,子衡尚无成家之意。”

    他没有直说太子不想娶她。

    孔秀稚素指揉着衣角,“是不是表哥身边的那个伴读……”

    “那倒不是”,成国公道,“那个伴读是叫宋昉吧?他入翰林以后,现在该是在户部哪里当值,殿下与他交往就疏了。况且子衡就算想做什么,他是个男子,能做什么?他父亲宋昭也绝不会同意自己儿子做……”

    接下来的话有些粗鄙,他不再说。

    孔秀稚想起宋昉那张称得上秀美的脸,心里还是有些不安稳,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女儿知道了。全凭父亲做主。”

    成国公道:“如今,最好的法子,便是我能再立下一功,到时候不要其他封赏,只求你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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