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风起青萍 >第二十九章,洒酒中月 闻月中酒
    李元继本就不屑也不方便与完颜文胜同路,文胜?马背上的民族想与青萍的文人比舞文弄墨、吟诗作赋?骏马与金刀才是北金生存的根基,丧失了根基的民族必然会被汉族吞噬,无论此时的汉族表现得多么的软弱、卑怯和无能。李元继在路上遇到完颜文胜的时候,已经预见了昔日满万不可敌的女真族的神话破灭之日。

    因为在如今的青萍大地上,曾有一个强盛的朝代破灭了一个又一个草原民族的传承,如今虽然被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中,但在部分李姓后代的血脉里依然铭记着昔日的辉煌——李元继就是其中之一,他的祖先则是那个朝代的开创者。至少,西凉王李元昊对此深信不疑,所以他亲率十万天狼军亲临固原萧关为李元继换来南下青萍的机会:游遍青萍的江湖,见两个人,求一杯酒。这就是李元继的目的。

    巧合的是,李元继想要见的两个人,想要求的酒,都在华城之内。

    “西凉李元继,承王兄之命前来拜会李祖!”李元继对着竹林的方向咚咚磕头,即使竹林内无人回应,即使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依然没有停下。若不是亲眼所见,没有人会相信在华城城门前高高在上,与北金皇储完颜文胜同下江南、侃侃而谈的西凉王子会在华城内露出如此谦卑的一面。

    李元继也想不到他会有对王兄之外的人下跪磕头的一天,但他从王兄口中得到了死令,不得不把所有的谦逊和恭敬都展示在这竹林之外。

    “哎呦,又来一个,老夫子孙千千万万,今天来的特别多,你是哪一号啊?”浑厚的声音从竹林内传来,李元继猛地抬头,内心狂喜。

    “李祖,在下李元继,奉西凉王李元昊之命前来拜会李祖,求李祖念在同为李唐遗脉的情分下赏赐晚辈一杯酒喝。”李元继又对着青石路咣咣磕头,血迹顺着石板的裂缝七拐八折地流淌、渗透,由粗到细,逐渐淡化,就像血脉的传承终将被时间的洪流冲散。李元昊显然没有意识到时间的杀伤力是多么强大。

    “西凉王?李元昊?李元继?什么东西,在下青萍剑仙李继白,什么时候有过西凉的子孙?老李家都布种西凉了?”声源一连五个问题,好像把自己问得迷糊了,连连呓语,口齿不清。

    李元继脸色立变,心中炸响了一个惊雷,李继白,继的是哪个白?酒放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余下的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就半个盛唐……他和昔日的谪仙人究竟有何关系?李继白继承了到了几分诗才几分剑气?李元继压住心潮起伏,笑眯眯地强调道:

    “李祖,您是西凉的李祖啊,大唐李氏一脉相传,你我皆是盛唐正统!”李元继勾起嘴角,继续磕头,既然敢自称李继白,哪怕继承到了李白的三分侠气,给你磕三万个响头又如何?

    当从王兄口中听到李祖二字,李元继的心中只有困惑,李祖姓甚名谁,为何不在西凉在青萍?听到李祖的名字李元继才知道王兄此举的深意。无论李祖认不认西凉,西凉必须认李祖!有些人,只要存在就是西凉的胜利,这一点是完颜文胜永远都不会明白的道理。

    “我是西凉的李祖?喊声爷爷来听?”竹林又有传话。

    “李祖说笑了,按王兄所说,晚辈应尊您一声太爷爷。太爷爷万安。”李元继俯身大拜。

    “不好听,太爷爷不要你了,滚吧。”竹林之内,李继白正与一个白衣人对弈,白衣人撅着屁股蹲在竹椅上贼眼放光,左右手各捻着一颗白子在棋盘上乱晃悠,不时在空白的地儿戳戳点点,好半天才在一处棋子密集的地方落下一子,也不知落的是左手的还是右手的,反正两个手收回去的时候都握得严丝合缝,赫然人送外号搅屎棍的朱弁星。

    李元继勃然大怒,跪着向前爬几步,黑着脸冲质问:

    “何人装神弄鬼,竟敢假冒李祖戏弄我?滚出来见我!”前一句话说自李祖无疑,让他的滚的却是另一个声音。自称李继白的老人笑呵呵地看着棋盘,瞪了一下怪模怪样的朱弁星。

    “走吧,三醒酒三十年,今年三杯四人分,你来晚了一步,一滴没剩,就连口水都没了,骂人的时候喷干了。”阴阳怪气的声音落下,竹林内立即倒升起了一场绿雨,噼噼啪啪地炸成水雾。

    绿雾升起后,李继白朝朱弁星挥了挥夹着一颗黑子的两根手指,口干舌燥地问:

    “小猪猪啊,你不是说轮到我落子了吗?”

    朱弁星讪讪地缩了缩脖子,妩媚地扭了扭脖子:

    “讨厌,你是天下第三,何必在意这样的细节?”

    “哦,一把刀而已,带不带进飘渺剑宗的细节,阁下就不用在意了,反正有个小笨蛋替你带进去了一片儿。”李继白抓起一大把黑子在棋盘上点点点点,朱弁星一个蹦高落到三爷爷身边,揉肩捏腿指点江山。

    “嘿嘿,没想到西凉连您的名字都翻出来利用一番,真是没教养啊。”朱弁星对竹林外呸了一口,把手伸到桌子下去摸撑着竹桌的一根竹桩。四分三醒酒的人都没有注意竹桩,也就没有发现日竹桩内藏着一把刀。

    “青萍江湖,何处无风?”李继白忽然扔下棋子,用寿眉缠住了朱弁星鬼鬼祟祟的手,笑容惨淡。朱弁星对这句话赞叹不已,重新坐回原位,抓起一把白子随手抛在棋盘上。

    “弟子愿做那把握风向的人,愿谪圣成全!”翻手起落间,胜负已分。

    李元继盯着竹林被绿雾吞噬,僵直许久,铁青着脸又磕了两个头,谦逊一笑:

    “酒逢知己千杯少,晚辈恭贺李祖寻得酒友,无缘品尝三醒酒是在下福薄。无论如何,在西凉李氏心中,李祖永远是李祖!来日再拜!”李元继潇洒起身,背上忽有寒光一颤,如铺满皓月银光的酒水在杯中抖了一抖,李元继便踏着这抹光去追叫嚣的完颜文胜与他坐下嘶鸣的骏马。

    酒未求到,人未露面,李元继此行的目的转瞬之间落空了一半,他的脸色却异常平静,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失态,甚至于磕头的时候都是笑着的,当今天下,李继白三个字顶得上天下所有美酒。

    李元继的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走出光瀑的两个狼狈少年,一人憋着笑低头向前,弯弯的眼睛左转右转地注视着他和完颜文胜,另一个黑高个断了一条腿,却笑得比谁都开心。

    王兄所料果然不错,分喝三醒酒的四人中一定有他要拜会的另一人,没有三醒酒虽然可惜,但是活在梦里也没什么不好,王兄做梦都想当李唐正统,怎能醒呢。

    “安乂兄、文胜兄何必大打出手,冤家宜解不宜结,不如交个朋友?”剑啸破空,李元继随着月光落到完颜文盛身侧,如洒而不散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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