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锦衣辅国 >第266章 论兵
    种兴的战死,让身在延绥的张璟也心有戚戚焉,虽说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上亡,但谁知道下一个阵亡的将领会不会变成自己?

    两军交战,战场之上瞬息百变,或许只是一霎那间的功夫,攻守之势则异,又何况人之性命?夸于武勇者,皆以武勇而亡也。

    倒不是怕了,为将者,连上阵的勇气都没有,又怎称良将?

    古之名将,那个不是披坚执锐,亲冒矢石?卫国戍边,又何敢言怯?畏战者,何以战?必不战而自败也。

    如今的态势之下,朝廷还是以防御为主,张璟作为边帅,能做的只有敕边兵,谨守备,蓄锐以待敌,待其自至,然后击之。后来许多名将戍边,所用之策,基本都是脱胎于此。

    这是战国名将武安君李牧于边境守备匈奴时总结的战法。不要小看“待其自至”这四个字,孙子云:凡先处战地而待敌者佚,后处战地而趋战者劳。故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能使敌人自至者,利之也;能使敌人不得至者,害之也。

    乾清宫中,朱祁镇坐在桌后,李贤、石亨、袁彬、曹吉祥分立两侧,今年七月,刚刚继任首辅一个月的许彬被罢免,李贤上任,从此开始了他的首辅之路。

    此人私德虽有亏,人格失之低劣,但能力还算不错,至少比许彬强,但比起商辂、彭时、岳正等人,还差点意思,不过此人善于逢迎,首鼠两端,所以深得朱祁镇赏识。继任首辅,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太师,”朱祁镇看向石亨,“汝素知兵,乃当世之名将也,试为朕言之,鞑贼缘何弃延绥,而犯宁夏乎?须知,宁夏苦寒更甚延绥,而宁夏总兵张义更是身经百战的军中宿将。”言下之意,自然是,鞑贼难道傻了不成,放着软柿子延绥不去,反而去啃宁夏这根硬骨头。

    石亨沉吟了一番,虽然他有心给张璟上点眼药,这个竖子刚愎狂妄,竟当着朝中众臣的面,直斥他为国贼,是可忍熟不可忍?

    但身为名将的他,又说不出昧心之语,毕竟张璟在延绥的所作所为,着实不错,整顿军务、修筑堡寨,当然,身为边帅,不论是整顿军务,还是修筑边墙,增强防御,都是应该做的。但筑榆林城,将防御鞑贼的防线前移百余里,这个决定,却是没几个人敢做的!

    在榆林筑城,重不重要?太重要了,大家都清楚,如此做对于整个延绥防线是大有裨益的,榆林城的修筑,如支点一般,将整个延绥防线都支撑起来了。自此,东西两线虽不至于高枕无忧,却也大大减轻了防守压力。

    道理都知道,但能做到的又有几人?王祯在延绥镇守十余年,始终只是修修补补,这儿修个堡,哪儿设个寨的,却始终没有勇气在榆林千户所的基础上筑城,将延绥防线整体前移。

    说白了,这既是格局,又是勇气,二者缺一不可。

    有大格局者,却乏勇气,不可;而徒有匹夫之勇,却胸无韬略者,亦不可。

    所以,石亨只能说道:“延绥防卫森严,且新筑榆林城,鞑贼不善攻城,自然不敢犯边。”

    朱祁镇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转头看了袁彬一眼后,却并未多说什么,不过,对于张璟的观感,却已经隐隐有所改变。

    倒不是朱祁镇良心发现,即便时过境迁,时间过去了将近一年,他此时也仍为当初因为张璟、王直、胡濙等人的缘故,而未能杀掉他心目中的那些乱臣贼子而耿耿于怀。

    不得不说,朱家人的头铁,在朱祁镇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

    因为张璟的阻挠,使朱祁镇不得不违心的放过了于少保等人,他能对张璟有个好印象才怪呢,尽管朱祁镇与张璟颇有渊源,但再深的渊源,也不能让朱祁镇无视张璟破坏了他的谋划这一事实。

    但人有时候就是如此矛盾,朱祁镇心里虽然对张璟颇多不忿,但张璟去了延绥后,凡是张璟所请,只要不是以权谋私,他都是大笔一挥,尽数通过。而张璟在延绥的所作所为,也的确算得上是可圈可点,他心里也是颇为满意。

    如今石亨虽未明言,却也是认可了张璟在延绥的作为,还是有成效的,这让他心里颇有些喜悦,但随即念及正是因为张璟,而使他的谋划尽数东流之后,又连忙把这点欣赏跟喜悦压在了心底。

    “原德,你意下如何?”朱祁镇看向自己的首辅,李贤。

    李贤此时已经与石亨、曹吉祥一党多有龃龉,虽未称得上是同水火,却也不复之前的融洽,因此,能够降低石曹等人在朱祁镇心中地位的机会,李贤又岂会放过?况且权位之争,向来都是

    尽管他与张璟也没什么交情。

    但适逢其会之下,李贤岂有不借题发挥之理?

    “太师所言极是,”李贤笑呵呵的对朱祁镇做了一揖后,又对石亨拱了拱手,算是告罪,毕竟他接下来的话可不怎么好听,“因榆林之设,而使延绥防卫坚固,此乃因果,太师倒是本末倒置了。”

    “你!”石亨闻言,眉毛一竖,但看了朱祁镇一眼后,石亨生生忍下了这口闷气,无他,君前失仪,乃是大罪。他虽深得朱祁镇的信任,但他身为武臣,先天上便与文臣不相与谋,自李贤继任首辅以来,便开始联络朝臣,对他和曹吉祥进行压制。

    自己若是仍不注意,被那群文人抓住小辫子,积少成多,说不定真就把这点情谊慢慢的耗尽了,那群文人别的不好说,这等隐私之事,个个无师自通,端的是杀人不见血。

    所以,还是要注意自己的言行,特别是在君前,万万不能被这些阴险小人抓到把柄。

    李贤见石亨忍住了怒气,心里有些失望,此时毕竟是在君前,所以他并未继续撩拨石亨,而是接着说道:“榆林之设,非只是将延绥防线前移百里,更因榆林城以及沿边堡寨的修筑,使得延绥防线以榆林城为支点,彼此呼应,贼兵若来,击此则彼至。”

    朱祁镇点了点头,边镇乃是防御鞑贼的重点,边将做的好,他的大明朝自然就稳固,而一旦边地发生动荡,即便他远在京师,也是寝食难安。

    “张璟前些时日与张楷联名上书,打算以秦、魏边墙遗址为基础,重修延绥边墙,”朱祁镇转移话题,对于张璟,他也是挺闹心的,不当人子的东西,尽坏他的好事。

    但有一说一,张璟还是有胆略、有才能的,这刚去了延绥还不到一年,便把延绥经营的有模有样,须知,此前鞑贼在西北犯边,一般都是选择延绥一线的,而甚少选择宁夏、甘肃两镇。一则,这两地更加偏远,地广人稀,鞑贼即便攻破这两镇,对京师也没有太大的影响与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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