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厉马承羽檄 >第5章 冬祭大典(五)
    王后的寝殿在左偏殿后身。明清樊刚走到殿外,就看见门口突然窜出一个身影,兴奋地大叫:“大哥!是大哥回来啦!”

    少女特有的清脆声线传入耳中,明清樊稳稳接住从台阶一下子蹦到他身上的妹妹,任她一把搂住自己的脖子,大笑道:“哥!哥!”

    被她这么一嚷,一位少年人也从里面走出来。明清重(chong)看到妹妹这副样子好笑又无奈,温和“训诫”:“玉漱,你吓到大哥了。”

    明玉漱不但没松手,反而还勒紧了些,仿佛害怕明清樊再逃走一般:“不!我绝不让大哥再走了!”

    明清樊深呼一口气,掂了掂身上挂的分量,心中只想这丫头怕不是长大太多。

    “清樊!”

    一个带着几分惊喜几分颤抖的声音又在前方响起。明清樊看过去,正是他们的母亲贺瓦兰王后。

    明玉漱这才从哥哥身上下来,转过去甜甜笑道:“母亲,看,哥哥回来了!”

    贺瓦兰本是汉狭城出身的女子,坚毅刚强得很,但面对自己的孩子她永远都会软弱。将近三年未见,三年。贺瓦兰手脚微颤地顺着台阶走下来,几步到明清樊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肩膀。

    “高了,也瘦了……”贺瓦兰眼底微湿,满心满眼都是儿子,然后拼命回忆他离开时是怎样的。

    明清樊放下妹妹后整了整衣襟,接着退后一步,恭敬作揖道:“母亲安好。”

    王后身边的大婢女看着眼前的团聚情景,赶忙笑着将四人拥进殿内。

    与在宫里养尊处优的他们相比,长兄身上多出来的并不只有几道伤痕,还有积年累月沉淀下来的沧桑感……想到这里,明清重内心愧疚不已。

    “大哥这几年在外面受苦了,我……”

    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明清樊毫不在意地打断,吹了吹热茶:“本就是我的分内事,何来辛苦。”

    贺瓦兰看看长子,又看看次子,不想拿一家人好不容易盼来的团聚时光来说这么沉重的话题。亲自给长子倒了一杯茶,推过去。

    “我本以为你还要再迟两天才能到,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路上赶得急吧?”

    明清樊端起茶杯,凑在嘴边浅啜一口:“王上传来消息,我便立马动身了,倒也没特意赶路。”

    “那便好。”贺瓦兰仿佛得了些许安慰,“四城少君尚未抵京,加上外出办差的侯掌营和出关祭奠的宗主一行人约莫也要在这一两日回城。你早些到也好,免得届时官道上拥堵不堪。”

    “就是就是。”明玉漱依偎在母亲手边,颇显嫌弃地插话,“哥哥看不上宗室的人,宗室的人又怕哥哥,跟他们遇上了反倒头疼。”

    虽说这是事实,但这般直白地说出来还是不好。明清重皱皱眉,提醒妹妹:“不得妄议。”

    明玉漱惹不起二哥,生怕招来一顿说教,吐吐舌头便不再继续说了。

    明清樊嗤笑,倒是不在意的妹妹的直白。因为她说的是事实,恐怕阆都城里也没人不知他往年“苛待宗室”的作风了。

    如果可以,贺瓦兰绝不想在自己殿里听见宗室任何一人的名字。明清樊与那些人之间是朝堂博弈,她不想过问也过问不了。于是她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

    “算算日子,季家少君跟赫连家少君差不多明后天也该到了。待他们抵京,你们父亲的意思是在冬祭大典之前先举行一次家宴。”

    “季家少君?哦,长营表哥嘛!”明玉漱对“少君”这个称呼还不熟悉,在一旁琢磨,“但赫连家少君?两年前不是……”她还当赫连家现在的少君是赫连止。

    明清重提醒她:“不是赫连公子,是他妹妹,赫连央。”

    “赫连央,赫连央,赫连央……”明玉漱觉得这个名字甚是耳熟,冥思苦想半天才反应过来。

    “想起来了!那不就是原本跟大哥订亲的那个……”

    明清樊端着茶水的手一顿。

    贺瓦兰没想到女儿突然提到这般陈年往事,偷瞄了长子一眼,察觉明清樊似乎并无异样。于是她正色道:“都是过去的事了,往后一段时日赫连少君也在阆都里,切记休要再提。”

    母亲难得板起脸训诫,明清重垂首受教,明玉漱也马上缩了起来。他们都知道母亲教训的是,若是不小心在赫连少君面前提及此事,也只能徒增尴尬罢了。

    几人转而又说起这三年京中种种趣事,明清樊却兴趣缺缺。贺瓦兰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心知他并不喜欢叙旧,只能默默叹气,然后叫停了仍说在劲头上的女儿。

    “你们兄长今日也该累了,还是让他早些回去歇息的好。”说着贺瓦兰微笑看向明清樊,“明早你入宫来时,再到母亲这儿来坐坐,嗯?”

    那眼里满是期待,明清樊不好回绝。他点点头,起身同母亲跟弟妹告别,便离去了。

    贺瓦兰站在殿门口,呆呆看着长子的身影消失在深宫远处。明清重无言地伴在一旁,只有心直口快的明玉漱,天真烂漫地将心中所想直言倾吐。

    “几年不见,大哥跟我们似乎又外道了些……”

    一个“又”字刺到了明清重。他赶紧看了母亲一眼,生怕她伤心;随后又轻咳一声示意妹妹住口。明玉漱这才察觉自己又失言了,赶忙把嘴抿紧。

    贺瓦兰却仿佛没听见般,回过身笑着对他们道:“你们还要给你们父亲见晚礼,早些去吧。”

    明清重跟明玉漱应着“是”,与母亲拜别后,转身也离开了。

    大婢女上前,扶着贺瓦兰的手臂随她回到殿内。只听她突然问:“你觉得清樊他,累吗?”

    “这……奴婢不知。”大婢女把头压得低了些,“但能为王上跟晚君殿下分担沛陵重事,朝君殿下自己恐怕也不觉辛劳呢。”

    净是避重就轻宽慰人心的废话。贺瓦兰笑着摇摇头,心想罢了,随他去吧。

    阆都的夜黑得彻底,不像百阐城,总是有漫天的星光。

    南边的白天不仅长而且暗得缓,而这里的白天说完就完,太阳竟一点都不留恋——赫连央却不知道。说来可笑,她自小就跟着燕三阳行走天下,若问沛陵哪处的山最峻、哪处河最湍她倒是成竹在胸,但十多年来偏偏却从未踏足过阆都城半步。

    燕三阳说,这里的人都无心,无心的人自然也就无病,用不着大夫来看。

    恰逢冬祭大典之前,阆都每年都要在盛典前一个月起提前宵禁,因此她们二人只能避开巡夜兵,小心翼翼地摸到宫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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