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厉马承羽檄 >第71章 冬祭大典(七十一)
    赫连央本以为最后一次进这王宫中来是辞行,却没想到是为了一段新的历程的开始。

    “想必两位已经看过诏令了,就是上面的意思。”明岚王看看明清樊跟赫连央,又将视线移到明瑞身上,“瑞君本就体弱,又多年身在阿勒境,那里的气候与阆都大不相同,怕是不宜久居京城。所幸白阳关外有一小镇,本是为玉漱公主将来婚嫁筹备,这时倒能派上用场。”

    何时准备了这样一个地方……赫连央偏头去看明清樊,发现对方也略茫然地看着自己。他们俩一个从小到大行走在白阳关内外,一个是明玉漱的亲长兄,竟都毫不知情。

    明瑞还是初见时的模样,面上毫无波澜,只拱手恭谨道:“谢王上体恤。”

    “然而路途遥远,瑞君又毕竟离开沛陵数十载,自己上路岂能令我安心。思来想去,唯有让朝君陪同前往才足显瑞君身份贵重;而之所以还要劳烦赫连少君,也只因赫连少君对白阳关附近知之甚深,想必定能妥帖安置瑞君,万事周到。”

    明岚王简单几句话就把委派明清樊跟赫连央的理由解释得一清二楚,丝毫不给别人反驳的余地。他本就不是叫人来商量的,自然也没有问人意见的想法,继续安排:“除了朝君跟赫连少君,司祉营掌营于岭松大人也会随同,待将瑞君安顿好后可自行返回。另外由内城军一兵卫中统侯文岳、三兵卫上统孟敞带队护行,不容有失。”

    于岭松跟孟罗彰上前:“是,下臣领命。”

    在场之人,对明岚王的安排仿佛全无异议。当然,除了赫连央跟明清樊。因为二人都清楚,明岚王在赫连央身上费了这么多工夫,绝非只想让她跟明清樊共同护送一个半路出现的明氏皇亲那么简单。

    众人退出大殿后,明清樊跟赫连央并肩同行。二人各怀心事,路上默默无言。

    赫连央想的自然是赫连止。以前她以为谋害兄长的人在外面、在阆都,便义无反顾地追了来,没想到查到最后竟还是查回了芒城。如今既已知晓“鬼”在家里,那么迟一日回到赫连止身边,她便多一日难安。虽然金无涯一直持续将阆都这边的消息发回芒城,但难说与阿勒境勾结的贼人不知情。两年前那样英勇无双的赫连止都惨遭毒手,如今他连伸手倒茶都多有不便,若真的有人狗急跳墙、趁早下手,有太多空子给他钻了。

    明清樊的思绪也在翻飞。他想的是明岚王会如何处置明瑞。“休养”是借口,他很确定,但把明瑞送去离阆都颇远的白阳关外,究竟是为了控制他,还是为了……保他?

    “赫连少君请留步!”

    身后声音响起,二人同时回头,看到阿长快步上前。

    “少君,陛下在后花园有请。”

    明岚王要见自己?赫连央看着躬身垂首的阿长,又抬眼看看明清樊。明清樊与她对视片刻,意有所指道:“我与你一起……”

    明清樊自然想说他要跟赫连央一起去,但却被阿长打断——

    “殿下,王后派人传信来,请您移步一叙。”

    也不知这是巧合还是刻意安排,看来二人非要分开行动不可了。明清樊以眼神示意赫连央,低声对她说:“少君,稍后再会。”说完便转身拐去了王后的宫殿。

    赫连央默默应下,然后转过来与阿长点点头:“劳烦大内官带路。”

    王后贺瓦兰这两天也不踏实。明瑞莫名其妙地“复活”归京,贺瓦兰手忙脚乱地跟在明岚王之后去探望,然而两边除了局促,半分久别重逢的欣喜都没有。她看向丈夫,又瞥了明瑞一眼,发现这对兄弟就连眼神都在互相避开,连佯装的客套都不需要——所以在贺瓦兰看来,仅仅过去一天明岚王便想将明瑞送走,也不足为奇。

    然而她没想到,长子是负责护送的人。

    贺瓦兰隐隐不安。或许是近一两年来丈夫越发神秘所致,每每发生一件令人惊愕的大事,传到她耳中往往已经很晚。她尊重丈夫,尊重沛陵之主,但她也无可避免地感到无助忐忑。所以,她一定要在明清樊离开阆都前,见他一面。

    明清重、万流烛跟明玉漱也闻声前来。明清重本就觉得的愧对长兄,认为从小到大,就因为他是晚君,长兄就要莫名替他做许多事。父亲曾说他心软,而心软对晚君来说未必是坏事。然而他却觉得,正是因为自己的软弱,父亲才将大哥培养得越发铁石心肠。

    明清樊一踏进王后的宫殿,便感觉这里气氛凝重,仿佛他不是去护送明瑞,倒像是去赴死的。

    小公主不知世事,比起二哥跟母亲肯定没想太多,只是担心哥哥此次行的是护送之事,害怕他受苦受累。明清樊笑笑:“我巡了三年边地,这又算得了什么。”

    明清重则忧虑颇深:“兄长此次毕竟是有要务在身的,不比自己巡边时那般容易掌控……不如我将晚君亲卫也调去给你带上,免得……”

    不等明清重说完,明清樊便打断:“晚君亲卫自是要供你差遣、护你周全的,怎可随意调出王宫。”他笑笑,示意弟弟放心,“有孟敞跟侯文岳在,还有赫连少君的百刃骑兵,想来就算有什么妖魔鬼怪,也都要绕行了。”

    轻松调笑的语气,让明清重原本沉重的心多少放松下来。万流烛从旁劝慰丈夫:“殿下不必如此紧张。”他想了想,自己确实有些过虑了,只得无奈点头:“那便依长兄的意思吧。”

    就在子女们的交谈之中,贺瓦兰一直满眼温情地注视着长子。这是她的第一个孩子,是战战兢兢、胡思乱想又满怀期待地生下的孩子。但也正因如此,明清樊生来就是要冲锋陷阵的命运。明明不是她的错,可贺瓦兰每每见到长子,总觉得亏欠。她从未亲眼见过,但年幼的明清樊一人住在偌大的朝君府邸、不知哭过多少夜晚的样子,却无比生动地映在她眼前。

    贺瓦兰明明有许多话想说,但此时又都哽在心口。她明白长子跟丈夫越来越像,他们的心思也都越来越深,让人摸不着、猜不透。

    “清樊。”贺瓦兰轻轻唤着长子的名字。明清樊回头:“是。”

    “办好了差事,早点回来。”贺瓦兰伸出手,抚摸着长子的鬓发。

    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让明清樊不太适应,但他突然想到赫连央。他也不知这时怎么会突然想到那人,但当母亲的手指在自己的脸上摩挲时,他忽而克制住了自己下意识想躲开的动作。

    明岚王已经等在思香园的湖边,坐在石凳上,看着眼前就快绽开的荷花。

    “拜见陛下。”赫连央走到面前,躬身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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