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斐蔷的气色确实不太好,若不是赫连央一定要见,她恐怕绝不会叫人看到自己的这副模样。赫连央不能装作看不见,于是假意关心:“今日听闻宗主殿下身体抱恙,不知请过宫医了没有?”
“啊……多谢少君殿下费心。”明斐蔷还端着风度,明知赫连央的问候并无真心,却依然要笑脸相对,“年纪大了,天气一凉自然难免生出这样那样的小毛病,倒也不必劳烦宫医们来瞧看。”
赫连央心知肚明,明斐蔷现在的脉象定然乱的不得了,才不敢叫外人瞧看。她边故作安心地点头,边默默疑问:能利用那么多复杂的药材、为宗主调治之人,到底是谁?
“我从百阐城带回了许多调理药草,赠予宗主、略表心意罢了,望宗主不必与我客气。”赫连央说完,身板站着的水格便将手上捧着的药匣奉上。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如今宗室之人所在的月城还是赫连央的主城……明斐蔷心中纵有千般不愿,也得笑笑收下:“烦劳赫连少君了。”
二人主客相对,口不对心地又攀谈了许多,这时才听外面来报——
“玉繁小姐到!”
赫连央微顿,然后轻轻放下手上的茶杯,同明斐蔷一道看向门口。很快,明玉繁的身影便在那里出现。
“宗主殿下晨安。”明玉繁笑着进门,大约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赫连央造访,因此她又转向另一边与赫连央问候,“赫连少君晨安。”
明斐蔷淡淡点头,算是应过了;而赫连央则站起身来,也笑着问候:“玉繁小姐晨安。”
明玉繁点头笑笑,正要到明斐蔷身边坐下时,视线偶然扫过赫连央的身后,笑容突然僵在脸上。
“玉繁,怎么还不坐下?”明斐蔷见明玉繁似乎愣在原地,奇怪问道。被她这样一问,明玉繁才终于回神。她朝明斐蔷点了点头,连忙说好,然后便像生了心事般坐下去。
“啊,还有——”赫连央看看明玉繁,“府宴上,我瞧玉繁小姐似乎比起半年前消瘦许多。想来也是,您平时不仅要侍奉在宗主身侧,还要照顾玉璧小姐,定是颇为消耗精力的。所以我也为玉繁小姐准备了些补品,倒也不是多稀罕的东西,望您笑纳。”说着,她便偏了偏头,示意身后之人将另一个盒子呈上来。
于是知秋便低头垂眼地上前一步。明玉繁握紧手心,笑着叫湖漾接下。
“多谢赫连少君。”明玉繁端起茶杯,看似无意打量了知秋一眼,笑问,“这位姑娘看着眼生,跟水格姑娘一样,也是从百阐城来的么?”
闻言,知秋便躬身行礼:“回玉繁小姐,小女原是王后殿下身边的宫人,适逢赫连少君府上缺少跑腿的帮手,便将我派了过来。”
明玉繁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变得复杂。但她仍淡淡地了然点头:“原来如此,我说这般沉稳的气质着实少见呢。”
知秋再行一礼,直说承蒙玉繁小姐夸赞、实不敢当,便又退回了赫连央身边。而在这整个过程中,赫连央都不动声色地紧盯着明玉繁,没有错过她脸上的任何一处细微神情变化。
她笑着看了看明玉繁,看着眼前这位人人赞赏的宗室长小姐,却在心中嘶吼问道:为何?为何?为何要对我的哥哥痛下死手!
怎样回到赫连府,赫连央也不太记得了。她满脑子、整颗心都混乱又亢奋,下车的时候浑身都在发抖,走起路来腿都迈不直。
醒春虽然也跟着一道去了,可被命令在外面的马车里静候,只有姐姐跟水格姑娘一道陪少君进了宗主府,故而对方才发生的事一无所知。这会儿看见少君如此模样,不禁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搀扶。直到回了正院,霍清仪也有眼色地屏退了众人后,几人才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待主君的吩咐。
“砰砰”的心跳逐渐平复,晃动的瞳仁也慢慢镇定。霍清仪适时将热茶奉上,让少君顺顺气。赫连央端起茶杯,狠狠地喝了一口。然后她不太端庄地抹了把嘴边的水痕,失焦的异瞳终于对准了眼前的几个人。
“你们几个,无论是原本就跟着我的,亦或是有目的接近我的,今后都无关紧要。”赫连央眼神冰冷又决绝,“我需要帮手,你们愿或不愿,都要上我的船、成我的人。”
她几乎是一字一字地强调,生怕这几人听不清一般。
水格最先跪到赫连央面前:“我的命都是姐姐捡回来的,这辈子死也要死在姐姐身边。”
随即是醒春跟知秋。她们二人更无话可说——单单是能脱离牢笼,姐妹俩恐怕此前都不敢奢望。所以生?死?对她们来说,每多过一天都是走了大运。
赫连央看着默默无言却态度坚定的姐妹,微微点头。然后她又看向霍清仪。
霍清仪见家君看向自己,笑了笑:“犹记得少君在阆都时就问过我类似的话。我在那时怎样想,此时就依然会怎样做。”
这便是都真心跟随自己的意思了。赫连央了然点头:“好,多谢诸位。”眼见四双眼睛都在自己身上,赫连央调整了番气息,这才吐露自己为何要说刚才那些话。
“我要亲手处置明玉繁,为阿止报仇。”
这句话不长,却犹如爆竹般炸开了几人的耳朵。就算她们有心想问,却也不知要从何问起。所幸赫连央并没有故弄玄虚、打哑谜的想法,让她们坐下,自己便一五一十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清楚。
“竟是如此……”霍清仪难以置信,无法想象几乎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明玉繁,竟会是那样一个险毒之人?可别说是她,就连仅有几面之缘的水格与醒春姐妹三人,都一时难以接受这个真相。
“难怪方才,她竟特意问起我……”知秋这才反应过来、那时明玉繁为何会注意到自己这个不起眼的人,原来是突然见到本该因病死掉的自己的细作、突然出现在堂堂少君身边,心虚罢了。
但谁都没怀疑赫连央的判断。若说这世上有谁最不会轻易指认毒害赫连止的凶手,那个人便是赫连央。
没有十成的把握,她不会如此坚定。
“少君可有将此事告知赫连上将军?”霍清仪轻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