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是种很微妙的东西,比如花素律现在明明看不见群臣的脸,却明显感觉到下头弥漫着诚惶诚恐的气息……

    花素律很满意。

    她也有自知之明。

    知道下头的人必然不是所有人都在惶恐,这惶恐也不会永久,但只要有二分之一……

    不。只要四分之一的大臣,能保持这种状态一月半月的,她接下来的路就会好走很多。

    旗开得胜,花素律非常开心,困倦都扫除两分。

    “行了,朕说下一件事……”

    下头群臣十之七八都战战兢兢,生怕皇帝点到自己。

    花素律端着折子挡在脸前,偷着扫下头一圈……

    上学时,老师说的“你们在下面那点下动作,我在上头看得清清楚楚。”,不是在骗人。

    在上面真的看得很清楚。

    如果刻意去注意某一个,甚至能看清那人在和谁传递眼神这种微小的动作。

    “地方有件报复灭门案,送到大理寺复审。此案闹得沸沸扬扬……”

    大理寺卿立刻走出:“皇上,此案已于月前审结。此案中……”

    大理寺卿简单扼要的讲述了案情审判,及民间后续反应等等,说得清晰明了。

    花素律听着没什么毛病,但还是装模作样的等了会儿,才点点头。

    等让大理寺卿退回去的时候,她眼看大理寺卿松了口气。

    花素律克制住笑容。

    接下来,群臣见她抽一个折子,这群人就提心吊胆起来,解决完见没什么事,又放松下来。

    如此反复几次,朝服被汗浸得半湿。

    不过几次下来都是无事收场,他们也半安下心来。

    花素律见他们心态稳定些,拿出最后一张奏折:“江南道显州睢宁县夏季洪灾,百姓流离失所,工部请旨拨银,修建堤坝,安置灾民。”

    工部尚书王穆慈站出来,身稳气沉:“回皇上,睢宁县每年的赈灾款,自先帝时便有了。”

    “唔。”花素律看着折子好似在琢磨:“朕翻阅过先例,确实如此,只是朕不太懂,这些银子都是做什么用的,王卿给朕说说?”

    王穆慈神色如常:“是,皇上。如灾地修建、堤坝修复、安置灾民所需的粮……”

    “等等。”花素律挥手停住他:“朕要听的不是这种含糊话,朕要知道的,是每一两银子的去处。”

    王穆慈神色有些动摇,他斟酌片刻:“陛下,地方所需赈灾款,是估数,并不能……”

    “那卿家便说!卿所需这一百一十七万两的银子!每款每项都约为多少!”

    花素律突然发怒,吓得王穆慈心惊,急忙跪下:“臣回去即刻让人估算,列出项目单子。”

    花素律拿着折子,冷笑:“王卿这工部尚书也做了数年,怎么?连个大概都说不出?”

    王穆慈心慌神乱:“臣,臣恐口头所估有误,还请皇上……”

    “朕看你根本是一无所知!”

    花素律怒骂:“睢宁县赈灾开支自先帝时,每年少则二三十万两,多则八九十万。怎么银子年年不少的拨下去,问题从未解决?”

    花素律也是个平头百姓,每次看新闻有贪官下马的新闻,一看那上面贪污的数额,她都极其愤怒。

    贪腐是件大事,一旦查起来很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

    刚安下心的群臣,此刻心又提起来。

    他们或多或少都不干净,若真查起来,上面的人为了尽快息事,势必会丢车保帅……那么,谁会成为被丢出去的车?

    “小小的睢宁县不过有一条河流分支,却年年能冲垮河坝!”

    花素律将折子丢下去,狠狠砸在王穆慈脑袋上!

    她愤怒地站起身,双臂支在桌上:“这银子铸的堤坝成不了事!不如拿王卿去填堤坝!”

    王穆慈没想到,花素律竟然为一笔常年都有的开支,详细查阅?

    不仅连过往拨银,连灾地地图都看过……

    王穆慈勉强安慰内心……不过是个小丫头。

    “皇上!臣惶恐!臣所估款项有误,请皇上批准臣重新估好款项,办完睢宁洪灾再处罚臣!”

    “臣一躯填堤坝又何妨?可灾民等不得啊!皇上!”

    王穆慈脸伏在地上,一副为国为民,自己死不足惜的第一大忠臣样子。

    可他不知道,花素律是看过剧本的女人!

    这厮就是个大贪官!

    此人出身太原王氏,正是女主母家那一脉。

    天元四年,江若谷开始联手花云舒暗中谋反,王穆慈似墙头草摇摆不定,两人设计让其贪污之事暴露。

    小说里查封王穆慈家时,白花花的银子流水般从王穆慈府邸里搬出来,让原身大为震怒!直接砍了王穆慈的头。

    江若谷也趁此时机,推了自己人上位。

    王穆慈这戏演的,真是选错观众了!

    花素律缓缓坐回龙椅上,默了半晌,忽而大笑出声。

    下方群臣皆是茫然惶恐,不解其意。

    “你工部尚书做了这些年,连账都弄不清楚,还要办事?哈哈哈哈。”花素律为贴近原身阴晴不定的人设,故作癫狂大笑。

    她这一笑,群臣以为她又要发疯,一个个更不敢说话。

    花素律笑得眼都晕了才停下来。

    明堂之上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她歇了片刻:“羽林军将领,方圆何在?”

    花素律高坐下方,身穿盔甲,腰间佩剑,守卫在台阶前的魁梧男人转过身,单膝跪下:“臣在。”

    “即刻将王穆慈带回本家府邸,着四队羽林军,轮值把守巡逻!无御令,任何人不得进出会见!”

    “是。”

    方圆应令一声,起身走到王穆慈身侧:“王大人,您自己走吧。”

    他是给王穆慈留面子。

    皇上只是下令看守,未曾卸官,方圆不好手段太过锐利。

    王穆慈还没反应过来,怎么突然要被软禁起来?他蹭蹭蹭膝行几步……

    现下他装不下去了,满面惊恐慌乱。

    “不不!皇上!臣惶恐,臣不知自己所犯何事!您让臣死,也得让臣死得明白啊!”

    花素律微微往前倾,一双眼瞪着睥睨,阴恻恻的:“你真的不知道吗?”

    一双眼窝深陷,周围眼骨清晰,眼周青色黑影明显。

    王穆慈身体战栗地凝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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