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夫君和我谁先掉马 >第27章 第27章
    因为北戎这支骑兵,原本今天夜里可以赶到的路程硬生生被拖后。夜幕降临时,宋祈下令休息。

    没有了厮杀和队伍里来来往往的人声,关外的夜晚变得格外安静美丽。

    竹月在马车上挂了一盏油灯,将临时搭建的营地笼罩进狭窄的橙黄光晕里。萧霖这才知道,留下来的几个小将都是清平候府人。他们家里都是世代护卫清平候府的,宋祈出发离开上陵城时给了他们一个选择。留下,就继续守卫候府,离开,从此忠诚宋祈,不再属于候府。有许多人选择留下,这六个人是唯一选择和宋祈一起离开的。

    这会儿他们才经历了第一次真正的厮杀,心底那股战意还没有完全消散,其中一个脸上有刀疤的少年咋咋唬唬的嚷嚷,“刚才我一刀杀了那个北戎兵你们瞧见没,瞧见没?”他眼睛里透着可以冲破昏暗的光,一边说话一边向周围人秀起肌肉,袖摆挽到一半才想到萧霖还在这里,干干笑了几声被身边人架走。“大家都一起学的武,又不是你一个人变厉害了,瞎兴奋啥呢?”

    ”我自己高兴不成,我爹没死时就想当兵打北戎,临死都没实现,我这不是……“

    “哎,知道了,可你也别在夫人面前露胳膊,你没看见侯爷刚才眼神吗?”

    断断续续地说话声顺着夜风飘进萧霖耳朵,她却一个字也没有听见。她正在想怎么和宋祈说这件事。

    萧霖抿着唇苦思,宋祈拿着一块用油纸包好的烤饼递到她面前,“月白刚才传了消息过来,那边很顺利,你吃完休息,明天就能到云间城。”

    萧霖透着火光望向宋祈手中白面烤到焦香的饼,她的眉眼中浮上一层无奈,她知道宋祈看到了她举箭杀人的画面,“你不惊讶吗?”她的箭法是苦练过的,即使在曾经的乌云卫里,也没有人可以超越她的箭法。

    萧霖不信宋祈没有看出来什么,可看宋祈表情,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我需要惊讶吗?”宋祈坐在一块空地上正在看一封信件,听见萧霖的话,头也没抬的反问她,“你是萧家人,会点武艺不是正常吗?”

    ?

    是谁笃定她不是萧霖本人,还说萧霖连刀都没有拿过。睁眼说瞎话,脸呢?

    萧霖若有所思地望着坐在火堆边慢条斯理翻阅信纸的人,只觉得男人心实在猜不透。

    可对方要模糊这件事,她也装着什么也没发生岂不是更好。

    想到这,萧霖撕开油纸,也是饿急了,狠狠咬下一大口烤饼在嘴巴里咀嚼。

    肚子里有了食物,倦怠感很快席卷而来。

    她卷着身体专心吃东西,偶尔抬头能看见橙红色的火光下宋祈冷淡的脸,被晕上一层名为温暖的错觉。她恍惚以为看见了齐渊,齐渊有一张明艳的笑脸,是她最喜欢的炙热。可宋祈总是冷冰冰一张脸,说话没有波澜,像是在喝一杯温度刚好的清水,掀不起一丝涟漪。

    就是这个冷冰冰的人猜透了她不是萧霖本人,又一面不揭穿她,纵着她一路跟着去往云间城。

    一张成年男人手掌大小的饼很快被萧霖解决,肚子里空落落的,不过半饱,她还想再吃一张。正寻思着开口,就见宋祈又伸手递给她一张饼,“吃吧。”大饼表面被烤上一层焦糖色,光是看着就足够令人食欲大振。萧霖破罐子破摔,干脆接过烤饼,张口又是一大口。饱腹带来的满足感令她心情愉悦,她伸头去看宋祈手里新拿的书卷,含糊道,“侯爷不吃吗?这饼味道不错。”

    火光下,萧霖鼓着腮帮子,眼睛里是食物带来的愉悦感,宋祈心上一跳,下意识握紧手里书卷,面不改色道,“大夫让我晚间少进食。”他其实可以进食,甚至已经有些饿了,可他不想给萧霖提和离的机会,干脆继续装病。

    萧霖听闻是大夫嘱托,也不再坚持,只是两颊鼓动的腮帮子始终没有停下。

    夜色里,大家为了避嫌都离她远远的。唯有宋祈,因为两人是名义上的夫妻,倒不用刻意避嫌。火光将两人的距离拉近,萧霖不自在,胡乱找话,“侯爷在看什么书?”

    “太傅写的一本策论,挺喜欢。”大概是人都会有下意识的某种行为,即使连宋祈也是如此。他为沈昭读过许多年的书,当他听到萧霖问他书时,他就会下意识开始介绍书,缓缓道来的清雅音色如同穿透时间,恍惚间将萧霖拉回长公主府那间普普通通的书房。

    她看见端坐在书房里翻页卷轴的人,从少年风骨到二十极冠。也带着她的心,从波澜不惊到为他沉沦。

    她喜欢齐渊,这是她最后一次离开上陵城时,埋在心底的秘密。

    她仍旧记得沈策听闻她的要求后满眼不可置信,“皇姐刚才说得胜归来,卸甲归田后要嫁谁?”

    “齐渊,我要嫁齐渊。”

    如果说当年的萧霖说这句话时有多么笑颜如花,现在她的心就有多痛。整颗心像是被无形中攥在半空,那种拼命呼吸却只能捕捉到一点点空气的无力感,就像是她对齐渊的感觉。

    她明明就要抓住他了,可还是把他一个人留在了上陵城。

    幸好当年她回府后和齐渊吵了一架,后面的话就没说出口。

    否则,她就耽误齐渊一辈子……

    “侯爷,”萧霖不大愿意再听下去,突然截断宋祈读书声,指了指书页,“这本书可以借我看看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才经历了一场厮杀,宋祈感觉萧霖的声音变得越发细,像是春雨般顺着夜风,被一点点送进他的耳朵。轻柔的声音就像是一条导火线,将他沉寂在胸腔多年的欲望引燃,一点点挣脱出来就要破土而出。

    他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清楚自己对眼前人的渴望,他想要靠近这个自己失而复得的人。

    但他终究只是伸出手把书递给萧霖,再没有其他动作。也许是从前她是公主,而他是臣,他习惯了听她说的每一句话。不说破,他尚可以拒绝,萧霖永远会是清平候夫人。说破了,他没有办法拒绝她任何一个要求,哪怕萧霖要和离,他也只会递上一封和离书。“马车里有油灯,看几页就早些休息,明天我们要进城。”宋祈语气平缓,听不出情绪。只有夜色下,宽大袖袍里掌心的指印从未消退。他将书递给萧霖后,孤身走到另一边休息。

    另一边的火堆四周已经围满了先前走开的小兵,见宋祈过来纷纷起身行礼,也有胆大的直接开玩笑,“见过侯爷,塞北夜晚风大,侯爷可不能和我们这些粗人待一起,自然是要去马车里陪着夫人。”

    这几个小兵不知道宋祈和萧霖之间的事,只以为是两人婚后感情不深,催着宋祈进马车趁机培养一下感情。

    萧霖看见宋祈摇摇头,转而双手插袖围着火堆坐下,嘴唇蠕动说了些什么。但声音太小,她耳力再好也听不见。

    安营扎寨需要的营帐都在队伍后面,当时根本来不及再拿。他们现在在野外过夜,只能借着火堆取暖,勉强熬过一晚。但萧霖知道那个小兵说的是对的,关外夜晚温度低,年轻的郎君尚能抵抗,宋祈那样风一吹就要倒的身体却说不准。

    如果真的病倒了,他们这会没有大夫,到那时候就危险了。

    而唯一避风的马车,宋祈让给了她。

    借着马车里微弱的火光,萧霖比划起马车宽度,塞下两个人完全足够,甚至早些时候江池怕宋祈冷,还拿了被褥过来。现在被褥就叠放在角落里,虽然不能当盖被,但倚靠着马车打盹搭个腿脚完全足够。

    萧霖把手里的书一扔就要下车,可还没等她跳下马车,一页宣纸从松动的书页里翩然落下,静静地躺在车内。

    纸页干净,应该是新纸。孱弱的火光下,墨迹在纸下若隐若现,勾得萧霖心里不免升出一点好奇。也许是对宋祈这个人前后反差好奇,她鬼使神差地拿起纸页翻开。

    不大的纸页被两折成一个长条,萧霖凑到火光下往前一看,一个“沈”字跃然纸上。

    只是下笔之人当时应心神不静,沈字尾端有些乱了,只有起笔尚能看出其中风骨。

    萧霖用指腹轻轻摩挲着这个“沈”字,就像是在和下笔之人跨越时间说话。

    “是你吗?”

    她的声音极轻极柔,被风送出马车,飘飘荡荡终究消散在黑暗中。

    黑暗的尽头,小兵们还在互相说笑,宋祈闭目坐在其中。像是受到感应,他忽而睁开双眼望向马车,只见马车车帘掀开,萧霖正定定望着他。两只眼睛睁的极大,硬生生憋住不眨眼。

    不一会儿,酸涩的感觉就顺着泪腺一股脑往她的眼睛里涌,可她依旧连眼睛都不舍得再多眨一下。

    她只想再多看一眼,证明自己心中那个荒谬但又过与美妙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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