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千思绪,均在一瞬。

    重来一世,她定不要再看人眼色行事,特别是和眼前的此人不要有任何纠缠。

    姜如倾欠了欠身,瞳眸里满是说不清的淡漠和疏离:“见过裴大人。”

    “嗯,”那人懒懒应着,对她冷淡也不甚在意,把玩着手中的玉骨扇,眼尾融了丝笑道,“这就是使者口中名动风华的五公主吧,难怪齐国上下妇孺皆知,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确实是风姿绰约,倾国倾城。”

    ???

    夏风徐徐,三脸疑惑。

    姜如倾:嗯?这还是那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裴文箫么?他现在竟然在……夸她?

    芳沁:我家公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上哪人尽皆知去?

    使者:我什么时候说过五公主了?!

    流光浮动,姜如倾的双颊渐红,分不清是被太阳晒醉了还是被名动风华这个词给烫灼了,她挪了挪眼神,没再看向裴文箫,而是对着芳沁道:“再不走父皇就该用膳了,别耽搁了。”

    裴文箫哑笑道:“那巧了,我正好也要拜见齐王。”他的左眉微挑,俯身贴近几许,用玉骨扇遮挡半脸,桃花眼眸尽是迷蒙的暧昧,“看来我和五公主真是有缘。”

    姜如倾眼神微动,明眸皓齿,坦然自若道:“裴大人说笑了,我一个齐国公主若和魏国有缘,那说出去就是叛国敌党,这罪名我可担不起,还请裴大人掂掇酌词。”

    字句泾渭分明,摆明了不想和他有一丝一毫的关联。

    姜如倾未在他的脸上多停留,转身离去,无意间触碰到了他手侧的玉骨扇面,寒意逼仄,她像避瘟神般赶紧疾步往前走,白裙随脚步轻摆,摇曳生辉。

    裴文箫拿着玉骨扇的手顿了顿,经过上一世两年的相处,他对她的细微表情很是了解,她刚刚的眼神里充满着清冷与嫌弃,就像在极力地甩开他这张狗皮膏药,甩得越远越好的那种。

    他哑笑了笑,这才是她原有的性子吧,不必为了讨好他而故作娇柔,虽然那般模样,他也很喜欢,但这一世,他遇见的是不必委曲求全的她,这样真实,让他更是难以抑制的欢喜。

    其实她的这般清冷,他在上一世也是看到过的。

    就是在那洞房花烛夜,他当时自然是未被迷晕,行军打仗这么多年怎么还会被这点小伎俩迷惑?在他闻到异香的一刹,就知有问题,便将计就计,看她要使什么花招。

    也顺便探探她到底是不是魏王派来的细作,费了这么大的周折近他身,是不是想杀他。

    结果这傻姑娘,竟在照猫画虎,模仿他的语调说着他说过的话。

    他好整以暇地半眯着眼睛,看着她不知又从哪个角落里拿出了一张皱皱巴巴的纸,堂而皇之地念了一通:“契约书:今镇国公裴文箫向姜如倾许诺,魏十年内不得遣兵伐齐,特按指印为约。”

    他额间抽了抽,真有她的,想趁他昏迷来个强买强卖,签订条约,他躺在地上忍不住想发笑,一时间竟鬼迷心窍地没睁眼,任她摆布。

    看她接下来如何做,那按指印的红泥只有书房有,她再有本事总不可能在大婚之夜只身前往书房吧?

    他漫不经心地耳听着她在屋内踱步的动静,片刻后,一片阴影落在他眼前,毫不犹豫地抓过他的手,裴文箫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还未思及,他的指腹传来一阵刺痛,温热的血液流出,往那纸上猛然一戳,嚯,还真是小瞧她了,竟能用他的血当印泥。

    又拿丝绢毫不手软地擦拭着他出血的指尖,狠狠地搓揉,越擦越痛,根本就不是要帮他擦血,似是要在那手帕上留下印迹,他想到了什么……

    裴文箫心起焦躁,魏王给他送来了多少床伴,但他向来不曾理会,何曾对一个女人这般纵容过?他让自己清醒点,这女人只是想把他当个工具,借付他的镇国公府,来博得自己的一席之地。

    他正想起身拆穿,却突觉指腹一阵柔软,她在吮吸他的指尖,用唇舌裹着,满是湿润,小心翼翼为他止着血。

    他甚至能感受到她唇内的那排小牙,洁白稚嫩,长得毫无攻击性,却在他硬实的心口落下了细碎的咬痕。

    其实她当时就轻轻地啄了那么几下就松了嘴,但他莫名想到了刚刚摩挲过的她的唇,水光柔软,妖艳欲滴,不由地令他的指腹又痒又麻。

    这样的酥感令他心尖都颤了颤,他是有些晕了,像被灌了酒,吹了风,下了蛊。

    他向来对男女之事上迟钝,过了很久很久之后,他才知道这种感觉叫什么,这叫上瘾,对她上了瘾。

    -

    “裴大人,裴大人?”

    思绪从上一世的回忆中抽离,裴文箫回头,看向叫他的齐国使者谷源。

    面色冷峻,全不似刚刚对姜如倾的如沐春风,一开口就是冷若冰霜:“何事?”

    谷源闻言,紧张地耸着肩,但话已在嘴边,不问不快:“裴大人可是之前就认识五公主?”毕竟他对姜如倾的态度与旁人太过天差地别,他不得不起了疑心。

    裴文箫斜睨了眼,他知道此人藏得是什么心思,还真想将国贼的罪名往姜如倾身上安,这样齐国边邑的战败就有了理由,他们妄想将自己的无能转移到一个柔弱女子的身上,一个罪臣和亲到魏国,没人会心疼她的远嫁,有的只是举国同庆的欢呼。

    所以她在齐国的日子不好过吧,人人都可以明目张胆地踩上一脚,他犹记得她上一世的嫁妆只有那么小小的一个雕花木箱,饶是寻常人家的姑娘出嫁也比她丰富。

    她之前嫁予他,会不会存在那么一丝骐骥,幻想他能带她脱离苦海?可他对她,似乎并不好。

    那就用今生来弥补吧,这辈子他定要让她风风光光地出嫁。

    裴文箫不紧不慢地敲打着玉骨扇,懒散回复道:“没错,上辈子就认识。怎么,谷大人对五公主有何成见?说来给爷听听。”

    话调中满是警告,令人望而生畏,谷源忙往后退,局促地抹着双鬓的汗:“不敢,不敢。”

    裴文箫不再搭理他,看着前方腰身摇曳的姜如倾,快走两步跟了上去,余光瞥见,地上的细缦方砖上似有珍珠在滚动。

    他微微弯腰,修长的手指拾起,是一只翡翠珍珠银杏耳坠,他轻晃了晃,珠子在阳光下圆润丰满,闪着璀璨的亮光。

    他突然想起上一世的好友曾说过的一句话

    ——“在追姑娘上,裴兄不妨大胆些。”

    “等等。”裴文箫叫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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