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长安遗女 >第 57 章 割舍
    “东西在我这儿,三兄若是想要,恐怕得让伯父去趟长安找我父亲。”

    崔远见崔迢越说越没什么避讳,便将事情揽了下来。

    “你们……”崔迢面色变换不定,没料到七叔父竟然插手此事,事出突然,让他措手不及。

    “兄长,你不必如此,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解决。”刘沁松开一直拽着崔远的手,孑然而立,气势凌人地盯着崔迢说道,“此事与崔六郎无关,与长安崔氏诸位也毫无瓜葛。东西在还在我手里,你是想抢呢,还是杀人越货?亦或者你也可以借刀杀人,与贼分赃!”

    “你!”

    崔迢被她这一通指责气得要吐血,脸涨得通红,半晌,终泄了气,退让了:“你家出了变故,只剩下你,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不过,你父亲是你父亲的决定,若是你没用,那章子也就只是枚章子。”

    “我父亲和大兄舍弃了一切,费尽心机才换了我一条性命,不会是留给你们嘲笑的。”

    “阿沁!”

    崔远实在不忍看她小小年纪,重伤之身却倔强地将那比山还沉的责任扛在身上,重新将她揽回,虚护在怀里,与崔迢道:“阿沁伤还未好,年纪亦小,三兄就是再急也于事无补。不过,阿沁的事就是我的事,三兄尽可找我就是。”

    “不行!”

    这一次,崔迢和刘沁竟不约而同、异口同声地拒绝了。

    说时情急,说完才发现自己这样断然拒绝太伤人心,顿时懊悔不已,却又无从解释,刘沁默然低头不语。

    崔迢当着崔远和崔通的面将这些事抖落出来,是想着刘沁年纪小,不经事,只怕什么都与崔远说过了。另外,他此次来,也是要拉着崔通一起走的,所以并没准备瞒他。

    如今,他知道崔远一直都不知道,也没有参与进来,自然不愿意他插手。斟酌了会,他开口解释道:“这条路不适合你,你是崔家的希望,崔家还需要你去撑着。这些事,我们来做就可以了。”

    “时至今日,你们觉得我还能从这里面摘出来?”

    这俩如此默契地将他推到一边,让他十分不适,也伤害了他的骄傲,语气不免带着不满情绪。

    崔迢不言。

    刘沁却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崔远顿时软了下来,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抚道:“阿沁别怕,我没有怪你。”

    刘沁一边哭着,一边将崔远推了开去,擦了一把眼泪,哽咽着说:“能摘出来的!我这就走,离兄长远远的,从今往后,这些事情都与兄长无任何瓜葛,你还是你!”

    “阿沁!”

    崔远全然想不到刘沁竟能说出这么决绝的话,心里像是被什么划了一下,竟有些痛。

    刘沁以手掩面,却没有再哭。她的视野已经出现了重影,伸手摸索了下,扶住了床柱。崔远见她眼神不对,忙扶她坐下,不忍再责备她一分,妥协道:“好,你想怎样就怎样。只是,既来了洛阳,无论如何先去天宫寺看完牡丹,可好?”

    刘沁视野已经模糊,神思完全不能支撑她作任何思考,她却倔强地不让自己昏过去,僵硬而笨拙得点了点头。

    崔远见她双眼已经茫然,将闭未闭,只竭力睁着,不觉黯然滚下泪来。将她抱起,崔通忙开了门让他们出去,青茗、老郭立即迎了过来。

    “驾车,天宫寺。”

    崔通这一早上就如在做梦,云里雾里地听了半晌,也不敢出声。此时见崔远和刘沁走了,伸手将崔迢拉扯近来,问道:“这毛丫头到底是谁呀?啧啧,这口齿,这胆量,这性子……”

    “怎么样?这次能跟我走吗?”崔迢故意避而不答,倒再次劝他离开洛阳。

    崔通顿时没声了。

    “缘分之事,本就不能强求。柳薇固然值得同情,但她有今日,和大兄并没有一丝关系。她怨恨你,是毫无道理的。她一个商家女,怎做得了崔氏冢妇?至于她家落难,你未能筹资助她脱困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崔家家大业大的,并不是你一个人的,你也做不了主。”

    崔通皱眉,抬脚想要逃离,却被崔迢拉住了:“单从这两件事来看,她就过于自私任性,并非良配,大兄何必为这样的女子自暴自弃?”

    “够了!”崔通打开崔迢的手,怒喝。

    崔迢却是个要说就一定要说出来的性子,不仅不住嘴,反而又急又快地争辩道:“你不是想知道这个小娘子是谁吗?我告诉你,她就是刘瞻的女儿,刘玄的幼妹。”

    崔通虽在洛阳,但也听说了刘瞻一家被灭门的惨案,对于刘沁,不免心生三分同情。

    “她才险险逃过一劫,重伤仍然未愈。前有千斤巨担,后有重重埋伏,可你看看她,哪怕这种境地,她是如何处理与六弟的关系的?柳微已双十年华,你扪心自问,可及其十之一?”

    崔通无言可辩,半晌,轻叹道:“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哪里能要求人人都能这样!”

    “人和人确实不一样,柳薇不是刘沁,我们崔家也不是寻常人家。”

    “你不要逼我。”

    “我逼你作甚,今夜我就要走了,我们兄弟,也不知是否还有机会再见。只是大兄,你这般模样,让我如何敢想起你?若是伯父和婶娘还在,看见你这样,也不知该如何痛心。”

    崔迢迟疑了下,却还是说出了口:“等来日魂归地下,不知你有何面目见我崔氏列祖列宗!”

    崔通被他一阵抢白震得不能自持,踉跄了几下,终不能支持,茫然倒在地上,身子不可抑制地瑟瑟颤抖。

    “天宫寺,我等你到戌时末刻,你不来,自此我只当我大兄已经死了。”

    崔迢说完,抬脚走了,独留崔通仍坐在地上发抖。

    偌大的崔家大宅,一时间又只剩下他和袁伯,整个宅子死寂得吓人。

    崔迢的话,袁伯都是听到了的,他心里呐喊:“不是这样的,大郎不是这样的!”

    但他心里又期盼着大郎在这一番刀枪之言中能够振作起来,不要再消沉下去了,不然,不要说郎君,就是他也没脸去见几位老主人。

    袁伯心里苦闷,却无处可诉,唯扶着院中的银杏树潸然泪下。

    如今春情正好,去年冬日脱尽一身明黄的银杏披上了青翠的嫩绿,小小的扇形叶子在微风中轻轻摇动,似乎只要留心倾听,就能听见它们正在热闹地笑谈。

    生机勃勃的树叶底下,却是一白发老翁情难自禁地挥泪,浑浊的老泪浸得满脸皱纹更深了。

    老翁背已经有点驼了,身形也较去年瘦了。明明天天都见,他怎就没发现袁伯已经这么老了呢?

    崔通茫然地看着袁伯,茫然地看着院外的天空。

    未及冠礼,祖父、父母在一年多时间里竟先后去世,偌大一个家,就只剩下他。叔祖父们让他去长安,亦或回博陵,他都拒绝了。祖父、父亲虽然不在了,但是他要守住这个家。

    可是这个家很空,空得他心里也空落落的,他便不喜呆在家里。总是流连在洛阳各个街头,到了不能不返家时,这才回来。

    一日,他照常在街头闲逛,蓦地一块香巾飘了过来,他原是不准备理会的,便任凭香巾坠地,要抬脚走时,却又犹豫了,终还是无聊战胜了理智,他将香巾捡了起来。

    香车里的少女极美,柳叶眉,丹凤眼,盈盈浅笑时,眼角柔情无限。

    也不知怎的,二人就找了个地方一块吃了顿饭,一来二去的,就熟稔了起来。柳薇大兄得知了此事,约了他出来,话里话外暗示他已影响了柳薇的名声,只怕难以别嫁,希望他能上门提亲,莫使柳薇落得个遁入空门的下场。

    可他是崔氏嫡长子,就算父母不在了,也还有叔祖父,伯伯叔叔们,哪里轮得到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心里虽明知此事行不通,却还是提笔往长安写了封信。

    或许,他真的是太闲了。

    没想到卢氏很是重视,接到信立马就赶来了洛阳,亲自安排了私宴,款待柳薇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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