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长安遗女 >第 81 章 太原
    康君立对李存孝的无礼又气又无奈,却绝不妥协,完全无视他,只温声与落落解释道:“这些人只怕是从河阳出来的,与张言和朱全忠脱不了干系,此事关系全军生死,世子切勿心软。”

    李落落被他几句话堵得哑口无言,刘沁只得开口:“将军不必扣这么大帽子,我等贱民担待不起。”

    “到了这里,当不当得起,就不是你们说得算了!”康君立冷哼,对刘沁这些人他可就没那么客气了。

    刘沁看向李落落,李落落只得硬着头皮与康君力顶扛:“他们是本世子请来的客人,康将军对战不利,拿本世子开涮吗?”

    李落落从未如此疏离冷声,吓得康君立立即俯首连称:“不敢。”

    但转即,却又倔强地挺起了腰背,仍坚持道:“只是军中无儿戏,如今正是紧要关口,还望世子三思。”

    “你——”

    李落落暴跳如雷,正待口不择言要怒骂一顿时,又一传令官一路高声过来。几人对峙暂停,传令官禀告:“禀将军,梁人数千骑朝北往太行山方向去了。”

    “太行山?”康君立大惊,宣武军若是截断太行归路,他们这支人马就成了无根的漂萍,旦夕之间就会被绞杀殆尽。便毫不迟疑,当即下令召集各将领,中帐议事。

    李落落是不管这些的,他此次来纯属私人出行,不带任何职署。康君立等一离开,他面上有些挂不住,讪讪笑着邀请刘沁等去他帐篷休息。

    “不用,你还是先吩咐侍女们收拾东西吧,免得大军开拔,美娇娘们哭爹喊娘的。”

    李落落顿时红了脸,转头朝自己帐篷去了。

    任七不着痕迹地悠悠蛰到刘沁身边,侧着身子佯装无聊地打量四周,却低声问向刘沁:“真去太原?”

    “康君立对落落的态度,很让人玩味。”

    刘沁答非所问,任七却已明白了:康君立对李落落面热心冷,势必不会放过他们这些人。倘若他们做出些许违规之事,只怕就是李落落也保不住他们了。唯今之计,只能死抱李落落这棵树,到了太原府再做打算了。

    任七:“算了,没有丝绸大米,也还有皮革、杏花村、陈醋、小米……”

    不过片刻,中帐的撤退之令响遍整个营地。一时间,四处皆忙着拔帐收裹物什,人声,事物撞击声,骂骂咧咧之声,鼎沸不绝。

    一个时辰后,军队开拔。

    骑兵在前开道,辎重在中,步兵断后。

    李落落也学乖了,只跟着李存孝,将一票侍女女妓乐人甩在辎重行伍里。刘沁任七等人眼不错地跟在李落落身后不远处。

    此时倒是称幸,当初崔迢带着储氏和张继祚乘船去往汴州时,将马留给了了悟他们,不然这个时候就难了。

    因为当心宣武军截断归路,河东军昼夜兼程。待过了太行山,这才发现宣武军根本就没打算追过来,却也无可奈何了。

    河阳,原以为是囊中之物,没想到这煮熟的鸭子就这样飞了。

    军出而无功,李克用大怒,亦十分纳罕:“朱全忠与秦宗权正打得热火朝天,他还有空管河阳破事?”

    康君立无言可对,唯有:“末将有罪!”

    李克用很无奈,着人将安休休全族逮了,其余诸将罚俸降职各有异同。

    李罕之以儿子李颀为质,求取一立足之地。李克用虽顾虑此人狠辣,但好歹也算一员猛将,于是将泽州拨给他,命他为泽州刺史。

    故,李罕之仍领河阳节度使,为泽州刺史。

    而另一边,朱全忠得了河阳,上表天子以大将丁会为河阳留后,仍移张言为河南尹。张言感恩朱全忠活命之恩,自此不畏辛劳,为其筹谋粮草车马不绝。

    这日傍晚,忙完军中之事,李克用于私宅设宴款待刘沁任七一行。

    刘沁等随着侍者进入厅堂时,李克用还未到,上座里只刘氏一人。刘氏看着三十许,妆容虽甚,却仍掩不住疲惫。半靠在扶手上,蔫蔫的,没什么精神。

    与刘氏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主位下的诸位夫人、嫔妾,皆鲜艳美丽,其中以曹夫人为最,灿若春日里的桃花,灼灼让人不能不为之注目。

    而曹夫人身旁还有一三四岁稚子,体貌奇杰,让人纳罕。

    任七领头,带着诸人朝刘氏跪拜时,李克用正好来了。刘沁偷偷抬头,李克用身量魁梧矫健,英气逼人,只是一目微眇,折损容颜。

    李克用坐定,刘氏这才出声让任七等人起身,赐他们就坐。

    李克用扫过任七、刘沁、了悟、老郭、小曼,没能对得上号,便问向落落:“救你的那位小娘子怎么没看到?”

    李落落笑喷,觉得不该,又立马收敛神色,忍笑指着刘沁回道:“就她。”

    刘沁只得出列,再次跪拜在地。

    “哦,哦,哦,这样行路着实方便些,只是到了太原府,就无需担忧了。”李克用声音温和,旁边的侍者闻言,立即上前拥了刘沁去换衣服。

    李克用与任七等人客套了几句,刘沁已换了衣服进来。

    府中并未有十一二岁的小娘子,但是刘氏屋里有不少为着外姪女准备的各色襦裙,她的侍女就做主拿了一套出来与刘沁穿。

    穿上往日里常穿的襦裙,梳上熟悉的发髻,可镜子里的少女,却与半年前一点儿也不像。

    刘氏病了有半年,寻常宴会是从来不现身的,今儿个因着儿子,她拖着病身前来,却始终提不起精神。待刘沁走进来,她却猛地站了起来,几步并作一步,从主位上匆匆急走下来,慌得两旁侍从都围过来扶,生怕她摔倒。

    做主拿衣服的侍女以为刘氏动怒,慌得匍匐在地,一个劲地认错:“奴婢该死,不该擅动……”

    “沁……”

    刘氏很慌张,因着相隔万里,难见亲人容色,她每每遣人送礼物时都会派个画师一齐前往,回来后将亲人画像画与她看。只是,画形不易,画神更难,如今刘沁站在她面前,她觉得像,却又不敢认,更害怕认错了空欢喜一场。.七

    刘沁从未准备认亲,就是到了太原府,也是一心想着如何找借口离开这里,如何避免被发觉身份,以致节外生枝。

    可看到库房里那一箱一箱的东西,她的情绪便有些崩了。等到此刻,眼见刘氏冲过来,脸上是丝毫做不得假的欣喜和担忧,她彻底忍不住了,眼泪絮絮地直往外掉。

    刘氏再不怀疑,抱着她嚎啕大哭起来。

    李克用众姬妾都被这一幕闹懵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那恃宠而骄的,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悄悄与李克用打小报告道:“王妃思亲成疾,这都成臆症了!”

    “胡说!”李克用笑嗔道。

    “别说,这小娘子与王妃还真有点像。以后,必定也是个难得的美人!”曹氏亦悄悄论道。

    ……

    李落落不知如何劝导,只能在一旁干着急,陪着掉眼泪。好在刘氏失控大哭了一阵后,理智渐复,擦了眼泪,拉着刘沁的手,引着她上前见过李克用。

    “彭城刘瞻遗孤刘沁,拜见陇西郡王。”

    刘沁端正容色,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

    李克用实在没想到,这个还竟然真是,惊得半晌没有声音。还是曹氏在一旁,轻轻咳嗽了声,他这才反应过来,忙让刘沁起来。

    再次分坐好,李克用斟酌着用词,说着客套话:“听说你们家出事,本王与王妃都十分忧心。只是长安与太原相隔千里,又正值新帝登基,本王职属所在,不敢擅动。以致至亲之家危难时不能出手相助,遭灾时不能及时顾问,实在有愧。”

    “郡王言重了。天灾人祸,本就难以预料,谁又能未卜先知?”

    李克用见她应答得体,不卑不亢,微微点了点头。不想为难人家小姑娘,却又不能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可清楚?”

    刘沁斟酌了片刻,这才谨慎答道:“只知一二。”

    李克用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她却低头不语。李克用看向刘氏,刘氏眼风扫向周旁人群,李克用恍然,让众人散了。

    卜一出来,余翁急不可耐地扯着任七的袖子,神色激动地指着里面说:“刘……刘……”

    “我知道,余翁忘记了,数年前我去过她家。”

    余翁恍然,顿时欣喜至极:“那……那……”

    “死了。”

    任七声音很淡,只是常年挂在嘴角眉梢的笑,此刻一丝也没有。神色里是说不出的孤寂,哀伤。

    老郭小曼并不知刘沁身份,但是一路走来,刘沁和了悟虽未敞开,却也没瞒着他们,他们心里多少猜着些,是以此时并不惊讶。

    只是,刘沁竟然还有一个陇西郡王妃的姑母,这是了悟和老郭都没料到的,但想着以后再不用东躲西藏,心底皆松快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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