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长安遗女 >第 104 章 探伤
    听得吩咐,刘氏侍女上前将刘沁抱起,送上宫车,又扶刘氏上去,宫车辘辘,绝尘而去。

    崔迢拱手向李存孝,李存信问道:“敢问两位将军,我这两位族弟是怎么了?”

    李存孝肩膀一耸,毫不犹豫推锅:“本将不清楚,得问他。”

    李存信呵呵,也不背:“本将也不清楚。”

    继而安慰他道:“崔郎等几日,一定会有个交代。”

    这是河东地界,他初来乍到,没有话语权。见此,说了声告辞,抱着崔邃离开。

    刘氏回府,吩咐侍者去宣宫内大夫。

    因疾在头,大夫们束手无策,刘氏发了一顿脾气,亦无可奈何,唯以泪洗面。

    至晚,李克用过来,见刘氏哀戚过伤,劝道:“再访名医就是,仔细眼睛。”

    李克用最近事多,刘氏不敢以这事烦他,忙擦干眼泪,温声问他是否用饭,亲自为他宽衣脱帽,奉巾擦脸。

    近日,李克用着实事多烦闷。

    前些日子,幽州李匡威,云州赫连泽与汴帅朱全忠协谋,接连上表请加兵太原。

    其中原因,要从四月说起。四月李克用遣大将安金俊率师攻云州,赫连泽向李匡威求援,太原军大败,安金俊被执。

    赫连泽恼李克用攻他,交通朱全忠。而朱全忠与李克用是死敌,任何利益也缓解不了,只剩你死我活。

    这又要从五年前说起,中和四年(公元884年),李克用领着沙陀部追击黄巢军,从河南一路追到山东,人倦粮竭。经过汴州时,朱全忠盛情款待了他,最好的酒,最美的人,这都是李克用喜欢的,不由饮酒大醉。

    谁料,朱全忠却乘醉埋伏于他,李克用麾下士卒全部力战而死,靠着几位义子,特别是李存孝的超常发挥,才将他从鬼门关险险救回来。

    酒醒后,李克用气得当即要杀回去,还是刘氏劝他忍耐。他本是待罪之身,原本是要通过消灭黄巢军戴罪立功,重新被中央朝廷接纳,如若打回去,别人不知底里,不知又要给他安多少罪。

    李克用只得作罢,但自此,太原府和汴州势不两立。

    话接前头,上奏的表入朝堂,天子认为李克用乃有大功之臣,心里怀疑是朱全忠等人谋事。便将此事下朝堂,让三省及御史台四品以上官员议论。

    除了朱全忠党认为可以伐,其余十之七,都认为不可伐。

    宰相杜让能、刘崇望都恳切表示不可伐,陈词劝阻。

    但,宰相张濬、孔纬赞成这件事,观军容使杨恭复亦力谏,天子动摇了。

    风声不好,五月初时,潞州军乱,杀节度使李克恭(李克用弟),州人拥安居受为留后(暂居节度使位),私结汴州将领(朱全忠部)。当时,潞州小将冯霸拥叛军三千骑驻于沁水,安居受派人召之,冯霸不理,安居受怕了,改装逃跑。逃到长子村时,被村人杀死。

    于是,冯霸入潞州,自称留后(暂居节度使位)。

    李克用震怒,挥兵要打,谁知前方传报,汴州将领朱崇节、葛从周率兵入潞州助他。

    这个月初(六月),天子削夺李克用官爵,并以张濬为招讨使,京兆尹孙揆为副,华州韩建为行营都虞侯,集结三镇诸藩兵马,讨伐太原府。

    没几日,李克用大将、邢洺节度使安建以三州归顺天子。

    李克用与众将议事无休,疲乏不堪。听刘氏提起,这才想起并未用晚饭,还真饿了。

    刘氏让侍者摆饭,二人对坐用食。

    席间,李克用似若无意地问:“这事,夫人怎么看?”

    “想来只是误会罢了,阿沁向来懂事,不会闹的。”刘氏说得和缓,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若是寻常,李克用绝不会问她,早杀了那些人。可如今,风声鹤唳,四面楚歌,李克用可以依靠的,就只有这些番汉士卒,少不得怀柔些。

    “听说另外一个是易州刺史崔渎幼子,如今我们四面受敌,若是因此事摇动义武,可奈何!”

    李克用长叹,烦恼得扔了筷子,没食欲了。

    “郎君勿急,明日妾备礼亲自去看视,崔氏诗书礼仪门第,会明白这只是底下人粗鲁不懂事。”

    刘氏将筷子拾起,递与他,“好歹再用些,事情多,更应当保重身子才是。”

    李克用没有接筷子,反而握住刘氏的手,感慨道:“能娶你为妻,是我之幸!”

    又道:“犯事的士卒我已令人每人抽五十鞭,散落的银子也收齐了,明日你一起给那位小郎君带去。”

    刘氏点头,李克用起身,往别处去了。

    刘沁直到第二日辰初才幽幽醒转,彼时刘氏正准备出门,听得她醒来,连忙转身来看她。

    “怎么样,有哪里不适吗?”

    刘沁眨了眨言,摇头表示没有不适,听闻刘氏要去看视崔邃,便请求同往。

    刘氏是想她在府里好好休息的,但刘沁坚持,刘氏无法,只好同意了。

    换衣梳洗毕,刘沁跟着刘氏乘车前往客栈。

    待下车时,客栈内外已驱逐干净,只崔迢、任七在门口恭候,崔邃伤重起不来,卧在房内。

    下车时,刘沁没注意,踩偏了,幸而侍女扶了她一把,这才没有摔下来。

    见礼毕,崔迢惶恐道:“舍弟微末之躯,实不敢当王妃亲自看视。”

    “郎君这话就太见外了,阿沁既称你们为兄,你们自然也是吾近亲。更何况,又是在河东出的事,吾与王上愤懑忧心,深自愧疚。”

    “王妃严重了。”

    崔迢不再多说,在侧后引路,带着刘氏去往崔邃屋内。

    昨日傍晚,崔邃就高烧了起来,时迷糊时清醒,崔迢忙了一晚上,小心看护,直到今晨高热才退去,崔邃方睡稳。

    听得脚步声,崔邃瞬间便醒了,见刘氏进来,眉头不由皱起。但转瞬,他目光锁定到刘氏身旁的少女身上,眸光熠熠。

    少女扎着双髻,髻上缠着红绳,箍着玳瑁,飘逸艳丽,潋滟流光。双眉扫黛,似若远山,眉间描了朵半开牡丹,红艳艳,让人移不开眼。

    深睫微垂,唇红微抿,绯色半臂襦裙,衬得她肤如凝脂,人如美玉。

    崔邃愕然微张着嘴,想喊她,却又不敢认。

    崔迢向前几步,笑着为崔邃解惑:“这是郡王妃,亲自来看你了。”

    崔邃便要起身行礼,只是才动弹,肩膀处的伤口便渗出血来,刘氏急忙制止:“无需见外,莫再动弹。”

    崔邃侧身告罪,崔迢给他垫了几个靠枕,扶他坐起。

    刘氏问了他伤势情况,饮食如何,见他唇色不对,精神不济,便嘱咐他好生休息。移动去厅堂,与崔迢闲话。

    见刘沁也跟了出去,崔邃想喊住她,终究没敢开口。气得抓狂!

    刘沁去自己房内拿了瓶药,又折了回来,径直坐到床边,与崔邃道:“这是我师傅制的伤药,比外面这些要强很多,我为你换过。”

    原来是去拿药,崔邃顿时又高兴起来!

    刘沁近前,淡淡的香甜味让崔邃呼吸为之一滞,喘不过气来,心跳如鼓,怎么也控制不住。

    他有些窘,低头不敢看她。

    等了片刻,刘沁仍未能解开他肩头的绑带,摸摸索索,就是找不到结点。崔邃起疑,侧头看她,刘沁神情认真,不似玩笑。

    崔邃终于意识到问题,捉住她还在乱摸索的手,凝气质问:“你眼睛怎么了?”

    刘沁放弃了,看样子以她目前的视力,是休想完成换药。

    抽出手来,蔫蔫答道:“没什么,昨日撞到了旧伤,有点晕。”

    “头晕会不能视物?”

    “没有看不见,就是看不清。你不用担心,过一会就没事了,以前也这样过。”

    崔邃失笑,她说她今日怎么转了性子,打扮得如此艳丽,原来是看不清,只能任侍者操作。

    心头微热,不由又伸手捉住她的手,认真嘱咐道:“我没事,你不要担心。倒是你自己,引发旧疾不是小事,不要不放在心上。”

    刘沁抽出手来,嗔道:“好好说话,动手动脚的做什么。”

    “你不是看不清吗,我这是告诉你,我很认真,很严肃,很庄重。”适应了她现在的装扮,崔邃的脸皮又可以当城墙了。

    刘沁的眼睛,远比她说得严重,她目前就只能透过为微光,看到些模糊的影子,比盲人好不了多少。此前看不到崔邃眼里跳动的火苗,此时也没察觉他强按下去的羞赧。

    刘沁又嘱咐了他几句,告辞离开。

    大堂内,刘氏和崔迢也结束了谈话,便领着刘沁回府。

    夜里,刘沁和刘氏并肩而睡,闲话家常,刘氏提到李落落,十分欣慰:“落落如今懂事孝顺,勤勉非常,郡王经常夸赞他呢!”

    “表兄还是在营里吗?”

    “是啊!”刘氏长叹,“如今是多事之秋,各军都有任务,郡王已派了几波人接他,他就是不肯回,执意要犯西险上战场。”

    说到这里,刘氏忍不住又叹了几声,问刘沁:“这一回,还要走吗?”

    “走的。”刘沁说得极轻,怀着满腔歉意,垂眸不敢看刘氏,哪怕现在天黑,刘氏看不清她。

    刘氏没再说话。

    刘沁睡得朦胧时,听刘氏突然低叹:“逝者已矣,生且不易,为何还要为难自己!”


章节报错(免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