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没拦着？”
李克用跳脚，一个一个，都不动脑子的吗！
“拦，拦了。”李存孝怯退两步。见李克用飞跑，他顿时急了，忘了恐惧，追在后面劝道：“义父，一日夫妻百日恩，更何况她还是落落的亲母，您别……”
话未说完，李克用回身一瞪，李存孝连退数步，双手俱摇：“我什么都没说！”
李存孝在前面带路，一行人飞马朝城外赶去。彼时，刘氏正被李存孝亲兵拦住，无论她如何厉声，这些人就是不让开，气得她发颤，却又毫无办法。
李克用赶来，李存孝不敢围观，告辞一声“我去军营了！”就带着扈从跑了。
潞州反叛，李克用派他领军一支，务必赶在天子大军来前，将潞州拿下。如今已经耽误了些时间，他得飞奔了！
“夫人这是干什么！”李克用绞着双手，急得手足无措。
刘氏侧身，不愿看他。
李克用哄道：“那些人，任凭你发落，可好？”
刘氏没有接话，良久，幽幽叹道：“十多年前，你随父亲入京述职，策马惊我车驾……。往事历历，不曾想，物是人非。”
“我……”李克用说不出话来。
十多年前，李克用跟随父亲入京，于酒馆窗前瞧见了从玉石店出来的刘氏，新生爱慕。他胆子向来奇大，直接下楼翻身上马去追，边马彪悍，横冲直撞，刘氏马车受惊，车夫不能节，闹市飞驰，惊得刘氏和侍女在车厢内连连尖叫。
李克用绳索一套，愣是将发狂的马死死拽住，勒停马车。
彼时，刘氏从车厢内出来时，鬓发稍乱，长长吁了口气后，她仰着脸笑着向他致谢，疏朗豪阔，就如阳光下的河水，清亮明媚。
她曾红裙策马，与他在草原上自在奔驰。
西窗疏影里，他们也曾细声密语。
后来，似乎就没有后来了，不知从何时，越来越疏远，越来越疏离。
“你后悔了吧？”他不想问这个，却偏梗着性子，问出了这句该死的话。
沙陀族的人在婚姻上很简单，觉得喜欢，娶她就是。李克用撺着父亲去刘家提亲，刘瞻耐心地听他们说完，不置可否，客客气气送他们出去。
前后半个月，眼见着不得不离京时，刘瞻仍在打太极。李氏父子这才回过味来，刘瞻看不上他们！
“没有。这十数年，看你仗剑杀敌，建功立业，妾与有荣焉，从未懊悔。只是，容色既衰，受人憎恶，为免难堪，妾请自去，青灯古佛，了却残生。”
刘氏哽咽，泪水盈面。
李克用将她死死抱住，似乎稍稍松些，她就会飞了。
“乔乔，不要说这样的气话，我们结发夫妻，怎是她人能比？”
刘氏不吭声。
“好歹看在落落份上好吗？你走了，他怎么办？”
刘氏抽噎，却决然道：“他已长大，是野狼还是狗熊，全看他自己！”
李克用一把将刘氏打横抱了，豪言道：“不行，他乃我李克用嫡长子，将来要袭承我衣钵，继承我伟业，怎能只靠自己！我得支持他，你也得支持他，所有人都得支持他！”
说罢，跳上马去，抱着刘氏扬尘回府。
回去后，李克用终究没有一查到底，只砍了校尉。刘氏听闻后，没有再追究，也没有再闹。
这件事，似乎什么风波也没有掀起。但府里的人，还是发现了一些不同：郡王不去曹氏的院子了。也明言禁止府内再议论相士之言。
秋七月，张濬领王师驻于晋州阴地（地方名），李克用部康君立以兵拒之。
朱全忠乘此，遣大将葛从周率千骑入潞州，又令张言攻泽州。泽州李罕之告急请求救援。李克用调李存孝率骑五千援救。
起初，汴人攻击泽州时，在城下向李罕之高呼：“相公（尊称，丞相）常侍奉太原，轻率地舍弃了大国，现在，张丞相围攻太原，葛将军已经占领了潞州，十日之内，沙陀人就没有洞穴能够藏了！”
李存孝到泽州，听闻此言，怒发冲冠，当即选精骑五百，绕着汴营大喊：“我，沙陀族求洞穴居住的人，等着你们的肉来喂食军队，让肉多的出来战！”
当晚，汴将李党收军偷偷逃遁，李存孝追击到马牢山，俘斩万数。
泽州之围已解，李存孝率军退攻潞州。
八月。
朱全忠上禀已差兵士守潞州，请昭义节度使孙揆去镇守。孙揆令中使（内监）韩归范押旌节、官告送到行营，孙揆于是仗节前往潞州赴任。
朱全忠给了孙揆三千士卒为纲纪，另外，孙揆乃招讨副使，统有万人，部众庞大，一路招摇。
李存孝听闻，引三百骑兵伏于长子县西边崖谷涧。此涧不陡，山可伏马，数息之内，策马而下，纵横扫荡，十分便宜。而且此涧路狭，仅够一辆车顺利通过，并行者不能超过十个。大部队通过时，必然拉长队伍，首位不能呼应。
孙揆原是文臣，进士出身，一直在京城任职。此次出镇地方，孙揆十分兴奋，穿着华丽的衣服，撑着硕大的伞盖，执事繁多，拥众招摇而行，全然没想到此地容易被埋伏。
李存孝蛰伏在崖上，等孙揆部前后不继时，出骑兵横冲下来击杀，李存孝执孙揆、韩归范及牙兵五百，俘送太原，其余士卒全部斩杀。
九月。
从长子县开拔，李存孝率军急攻潞州。
同时，康军立与张濬对峙不下，亦领两万士卒来攻潞州，葛从周不敢战，弃城夜遁。
李存孝收潞州。康军立据上党。
李克用表康君立为潞帅，李存孝气得一连数日吃不下饭，认为是李存信这班人在李克用面前说他坏话，致使他功劳最大，却没有得到相应的奖赏。
害怕自己的不满风言风语传去太原，引起李克用记恨，李存孝希望立更大的功劳。
十月。
李存孝收潞州之师，围张濬于平阳，在赵城扎营。
华州刺史韩建派三百壮士乘着夜色来袭击营地，李存孝通过间谍得知了这个谋略，在营地埋设伏兵，将三百人全部击杀。
于是，率军压进晋州西门（平阳地市），俘获三千。
自此，张濬、韩建仗着高台，闭营不出。
李存孝遂引军功绛州，十一月，刺史张行恭弃城而去。继而，张濬、韩建亦由含口跑了。
李存孝收晋州、绛州，以功授汾州刺史。
同时，
李匡筹、赫连泽以兵三万攻雁门，太原将李存信、薛阿檀击败之。
彼时，刘沁一行从太原出发，来到了雁门。
寒冬时节，边地苦寒，街上行人稀少，等进了客栈，围炉许久，刘沁、崔邃、崔迢三人才觉得自己胳膊是胳膊，腿是腿，终于活了过来。
任七毫不留情地嘲笑他们：“骄矜贵公子，果然娇贵！”
崔迢选择没听见，专心拨弄柴火。刘沁装聋，小心烤着衣服。只崔邃笑眯眯奉承了句：“任郎君强健勇武，我辈楷模。”
任七一拳打在棉花上，心情顿时不那么美妙了。
太原府新胜，到处可见激动兴奋的河东军，慷慨激昂地议论军事。
三人默默听了一阵，崔迢感慨：“李存孝真乃大将，只是赏不当功，恐生不虞。”
崔迢原是打算在太原呆上一段时间的，李克用这些年征战四方，难有败纪，他很倾慕，很看好，认为这样的人，才是真英雄。
可到太原后，他很失望，特别是刘沁崔迢之事，让他切实看到了这个英雄的不足：军纪不严，法度不明，内宅不安。
刘沁、崔邃伤将将好些，他就催着往北。
从太原往北走向边境这条线，任七少时跟着父亲走过几次。路上，大城大县，均有他家商行分号，上下打点都有熟人，十分便利。
只是越往北，天气越冷，哪怕裹着貂裘，蒙着面纱，还是冷。路更是难走，雪深过膝，一天走不了多少路程，天就黑了。
马冻死了好几匹，刘沁、崔迢、崔邃三人手脚都长满了冻疮。此时，身上暖和了些，冻疮便开始发痒了，难受得紧。
刘沁不耐，将大氅脱掉，也不敢挠，只甩手跺脚，以缓和奇痒。
“表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