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仗剑行 >第 82 章 第八十二章
    第八十二章了不得

    自打春秋时起,太学宫便独立于世,从这里先后走出去的文人大家不计其数。行伍燕字军,文坛太学宫,原是商歌王朝的两大骄傲。只是这些年女帝抑武崇文,国子监逐渐有了与太学宫并驾齐驱的架势。但并不妨碍太学宫在诸多学子心中的坚固地位,远了不说,就拿本朝官员做例,除却国子监出身的首辅闻道溪,翰林院有一大半三品四品官员皆是太学宫学子,以新庐为首的卢家斗酒学士卢八象,至今仍是太学宫祭酒。就莫提首辅的旧庐门生,十有八九都曾在太学宫求学过。

    翰林院有一道黄庭,百官们私下又称之为龙庭,每三年女帝会亲自从国子监挑选人才,被青眼相睐者便无需再考科举,可直入翰林院,这些人便是所谓的鲤鱼跃龙门,又叫做天子门生。毕竟是陛下跟前的红人,在同僚中自然免不得受人冷眼,因卢斗酒的一句戏言,这些人又有了一个新的称呼,小黄门。

    前些时日新入院的青年学子便是小黄门中的一员,一来便封了个正四品学士,就连三年前被陛下金口玉言才高八斗的贺家遗孤如今也不过是个从四品的侍读郎,可谓皇恩浩荡。

    过了正月初三,翰林院逐渐有了人气,内堂角落里的案桌前坐着一位面目端正的青年男子,正执笔书写。字迹如人,端正遒劲,隐约埋有一股杀伐之气。

    忽有酒香扑鼻,写字的男子抬眼望去,就见一儒衫男子提着酒葫芦入了门来,旁人皆是“腹有诗书气自华”,这位可谓是“胸藏酒墨虚若谷”,卢家斗酒学士怎可少得了酒。传闻在长安城那座挂满千万幅名家墨宝的千秋斋里,卢八象曾饮酒泼墨,大笔豪挥,写下了一首“万卷江山”,当时有个奇怪的人,不买那价值万两黄金的墨宝,却偏偏看上了卢斗酒手中的紫檀酒葫芦,开口出价就是百两黄金。

    换做旁人,莫说一个酒葫芦,就是裤衩子都能当场脱了卖。可卢八象仅是从葫芦里倒了一杯酒递给那人,随后便洒然而去。此事之后传为一段家喻户晓的佳话,但凡提及卢家斗酒,人人都要竖起大拇指,何谓清高,这才是真正的高人逸士!

    青年男子起身从案桌后绕上前,作揖道:“学生陈知节,拜见卢大学士。”

    卢八象上下打量了一眼男子身上的雁子补服,抹了一把嘴角,呵呵笑道:“这大过年的,就你穿官服,不憋得慌?”

    自称陈知节的青年男子理了理衣襟,微笑道:“暖和。”

    卢八象一笑置之,左右看了看,问道:“今日就你一人当值?”

    陈知节点了点头,道:“是,您坐会儿,学生去给您泡杯茶。”

    卢八象摆了摆手,寻了个高椅坐下,又指了指对面,示意道:“别瞎忙活了,坐着,翰林院的茶水我喝了十几年,不差这一杯。”

    陈知节有些不知所措的在原地站了会儿,在卢八象的目光下拘谨的走到位置上坐下。

    卢八象揭开空茶盏,拔开酒葫芦的盖子,倒了一茶杯酒,随后轻叹一声道:“你在文章里写下一句天合民意,匹夫当道,可知数十年之后天下会有多少人戳烂你的脊梁骨?”

    陈知节面色平静,沉默半晌,缓缓道:“先帝原是草莽出身,故而痛恨世族门阀,老首辅推陈出新,废黜世族入官制,这些年陛下抑武重文,广纳寒门学子,却致使朝纲腐败不堪……”

    卢八象一拍桌,厉声喝道:“陈知节,慎言!”

    陈知节深吸了口气,沉声道:“若天子乃民心所向,为何道佛两教日益欣荣,终归百姓信的是天,而不是天子。”

    今日尚未沾酒的斗酒学士忽然笑了笑,道:“听闻你在祁连山庄做了好些年的客卿,便自以为看清了天下局势,执棋者尚未落子,你怎能知晓内里乾坤?”

    陈知节微微摇头,“正是不知,学生才来此向先生讨教。”

    卢八象浅尝了一口杯中酒,转了话锋道:“今日闲来无事,随我走一趟太学宫,见一见你仰慕已久的四公主殿下。”

    陈知节微微一怔,卢八象已出门而去。

    太学宫离长安城不远,偏北,马车半日车程便可到。门前石阶一百零八,对应星斗天枢,每一阶高半尺,宽五尺,可供三人并肩而行。故有“三人行必有我师”之语,此石阶又称之为敬师台。

    卢八象与陈知节拾阶而上,前后差着半个身子,上到一半时,有些微喘的斗酒学士指了指门前那块巨大的墨石刻碑,笑道:“你可知那块手下碑为何叫手下?”

    身子骨尚年轻的陈知节面色平静的摇了摇头,低声道:“还请先生赐教。”

    卢八象抬腿迈了一大步,问道:“李长安此人可听说过?”

    陈知节反问:“春秋女魔头?”

    卢八象又指了指墨石碑的另一边,道:“原先有两块碑,刻的是古往今来太学宫的文人名士,有一日李长安来此游玩,听见一名学子在碑前赞颂先人,说若无先驱开基立业,何来百姓安居乐业,李长安拔剑便削去了那学子的舌头,骂道只会动动嘴皮子,写写狗屁文章的哪知人命值几两几钱,中原人能安享太平那是边关将士拿血肉换来的。当时太学宫大祭酒求她手下留情,于是李长安便只毁去了一块石碑,还说日后要重新竖一块,只刻战死沙场的将士名字,让每日从此门前走过的学子都记住,他们能安坐于学堂读书的太平日子,皆是那些所谓的匹夫拿命换来的。”

    许是一口气说太多话,言罢,卢八象便在石阶边儿坐下,拔开酒塞子,灌了口酒,又道:“李长安说的没错,可如今李家军也没几人知晓了。”

    陈知节立在石阶下,抬头问道:“李家军?那女魔头是朝廷的人?”

    卢八象抹了把嘴边,“曾经是。”

    陈知节抬眼看向那块手下碑,若有所思。

    走过手下碑时,陈知节问了一句,“先生,李长安也曾在此求学?”

    面色恢复如初,气态风流儒雅的斗酒学士笑道:“我也是听来的,据说当年李长安写过几篇文章,司徒大祭酒只评了四个字,你猜猜。”

    陈知节顺其自然道:“惊世骇俗?”

    卢八象哈哈大笑,“错,是狗屁不通。”

    陈知节一脸错愕。

    太学宫落子湖畔,有一栋三层高的燕飞檐小阁楼,楼下围了一圈篱笆,隔出了一方天地小院。只是一眼望去院内干干净净,不见牲畜菜圃,唯有一根布满剑痕的木桩,与一块石头棋墩子。

    少女坐在棋墩子前,手中端着一本棋谱,剑摆在脚边,正聚精会神的盯着棋盘出神。卢八象与陈知节走入院中时,少女执起一颗黑子,啪的一声脆响,只听少女一声轻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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