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妙觉得他不会再说什么,捧了灵火炉旁的小银炉,塞给他一柄汤匙,一口一口地喝着红糖姜枣汤。

    喝了两三口,白妙忽然笑了,却并未笑多久。

    人未至,而刀锋先至。

    白妙扑到沈行秋身后,眉眼弯弯地看着嘉勋,说道:“快抱走你的小银炉,不得不说,又能烹汤,又能取暖,甚妙。”

    “仙尊。”嘉勋抱拳道。

    除此之外,嘉勋一言未出,抱起小银炉就走。

    白妙看了看自己的指尖,喃喃道:“果然习武之人,不怕冷不怕烫。”

    “你怎么被玄冰冻住的?”

    “无心。”

    沈行秋调息着灵气,沉声道:“明日你同我一起。”

    白妙:?

    莫不是纪媱还在冰窟之中?

    严寒之下,灵力全废的纪媱活不下去,真的是宋雍昭在护她。

    沈行秋为白妙藏魔骨、造金丹,就算宋雍昭留纪媱一命,助她重修,也不足为奇。

    但她一定要纪媱的命!

    “白妙。”沈行秋问道:“为什么进去找我?”

    望着眼眸浅浅茶色的沈行秋,白妙浅浅地笑,把手中的汤水喝干净,轻轻拉着他的衣袖,摩挲着他衣袍上的绣线,轻声道:“不信你不知道,你一进冰室,凰蝉就跟着你,偶尔视角共通,刚好看到了。”

    “谢谢你。”沈行秋说道。

    “你要谢自己,如果之前你没有护着我,我不一定活得到今日。”

    看向蜷缩在灵火炉旁的白妙,沈行秋道:“那我不谢你了,白妙,我不需要你感谢我,更不需要你还我。”

    白妙不答。

    移步过去,只见她沉沉地睡去。

    距离天亮不到三个时辰,沈行秋为她盖上薄被,暖身诀加持,灵火炉也烧得更旺。

    火焰跳动着,照在她面上,不知不觉间天亮了。

    来到冰窟之外时,那些阵印的光芒,比起昨日更甚。

    “你昨日如何进去的?我本以为是阵印微弱,问邪助你破阵,但……”沈行秋望着威力更甚的阵印,迟疑道。

    “连我也没想到,要是那天没把嘉勋的银炉抱回来,没准咱俩一起冻在里面。”白妙感慨道。

    白妙自豪道:“我威胁他带我进去的,碧灵峰那样远,他善战却不善术法,我将他去了。”

    “嗯。”

    走进冰窟后,这里的冰霜凝结地让人看不见冰砖的缝隙。

    融化后又在此凝结,地面也崎岖起来,坑洼不平。

    “难道这里都是玄冰?”白妙疑惑道:“可若是玄冰的话,之前我呆的那三天为何不曾有事?真奇怪……”

    因为沈行秋已经来过一次,知道最安全的路线,他们一路上畅通无阻,穿过漫长的冰道后,在尽头发现了一道阵印。

    沈行秋解封阵印后,白妙跟着他进去,却看见一剑空荡荡的冰室。

    不同于外面的反复融化凝结的混乱,这里的每一块冰砖都似精雕玉琢。

    自从白妙几次经历过密封的空间后,她在这种环境中十分不安,紧紧拉着沈行秋的衣袖,躲在他身后。

    “昨日为何不怕?”沈行秋轻声问。

    “顾不上怕这里,更怕你……”死。

    未说出口的话,二人都明白。

    恍惚间,一阵“哗啦”的锁链声传来。

    白妙敲了敲脑壳,心道:看来之前的石室,果然是留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望向沈行秋冷厉的目光,白妙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惊讶,原来不是幻觉,真的有锁链的声音。

    在如此情形下,白妙小心翼翼地抓着沈行秋,一步都不敢离开他。

    就要走到阵印中时,沈行秋召出寒光剑,一剑刺入阵眼之中。

    阵法明亮、旋转、消散。

    数道锁链出现在冰面之上,他们顺着锁链的方向一直向前,却被一道冰墙堵住去路。

    沈行秋蹙起眉头,沉声道:“小心跟在我身后,后悔带你来了。”

    听到他如此说,白妙回想着他们进来时的道路,发现这里的布局和从前大不相同。

    也就是说,沈行秋上次来,这里并没有冰墙。

    白妙不安地抿着唇,拦住沈行秋欲破坏冰墙的动作,说道:“凰蝉去探探路吧,它好像不畏惧这里的玄冰。”

    这里的冰墙格外厚,一连放出数只凰蝉,它们闪烁着光芒,渐渐隐入冰墙之中。

    眼前一黑,经过长久的黑暗,她看到几分光亮。

    视线转过数道拐角,白妙忽然一愣。

    空荡的冰室中,锁着一个凌乱的女子,浅紫色的衣衫,乌黑的发,腕间足间扣着数道锁链。

    察觉到凰蝉,发丝掩面的女子扑过来,锁链作响,久九不停。

    听到脚边锁链的声响,沈行秋心头忽然一沉,按照凰蝉的速度,所处地应该有些距离,可这里的锁链居然被扯动。

    “白妙,唤它们回来。”沈行秋沉声道。

    凰蝉极速地飞回,回到身边后,白妙戳了戳它们,表扬道:“真棒。”

    “如何?”沈行秋问道。

    “是纪媱,凰蝉没有遇到阵印,只有这里有一道。”

    回想着方才看见的路,他们一路走过去,在不远处,看见了方才熟悉的身影。

    “纪媱?”白妙轻声喊道。

    闻言,纪媱晃动了下铁链,不曾抬眸,只当自己是听错了。

    在白妙的记忆里,纪媱似乎没有狼狈过的样子,即使那日宋雍昭视她如弃子,她嘶吼着怒骂,却也是一身不甘屈于人下的硬骨头。

    她跋扈、她欺凌原主,没有值得原谅的理由。她可怜可恨,活该今日有如此下场。

    “纪媱,纪媱,纪媱。”白妙喊她,声音平稳。

    纪媱自知不可能是回声。

    她慢慢地抬起头,看向声音的来源,笑得肆意,气若游丝道:“我说昨日沈行秋怎么放过我了?哈哈哈,竟是要你来处置我啊!可你会是和我一样的下场,为人刀俎!”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

    不复美艳,更谈不上清秀,依稀辨认地出五官,青甲色之类的物质长满了脸,却不是鱼鳞、不是绒毛,介于坚硬与柔软之间。

    白妙心惊,喃喃道:“是宋雍昭这么对你?你何必为他害人?”

    “住嘴!”

    见到白妙与沈行秋相携相随,纪媱嗤笑道:“如今沈行秋如何待你,从前我师父便是如何待我,白妙,我的今日,就是你的明日。”

    纪媱至今仍不愿相信宋雍昭放弃了她,即使宋雍昭害她困她,她时刻给自己洗脑,师父是最喜欢她的,不可能害她。

    以致于事实摆在眼前,她的师父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她,她都不愿相信。

    宋雍昭说,只要能在冰室里活下来,只要能和体内奇怪的青甲共存,她就还是宋雍昭的徒弟,有朝一日,还可以重回巅峰。

    无论如何,纪媱都相信宋雍昭。

    被困在冰室中许久许久,她再也没见过自己的师父。

    这里的冷侵入骨髓,奇奇怪怪的青甲从骨血中长出,吸食着她的生命。

    纪媱不甘地望向白妙,她像一头被困住的疯狮子,嘶吼道:“你在嘲笑我?哈哈哈,你不过是个魔,迟早……”

    她顿了顿,难以置信道:“你怎么没有魔气呢?仙魔不可逆转,你怎么不是魔了?”

    静静站在她身前的白妙摇了摇头,轻声说:“我可怜你,更恨你入骨,我一定不会和你一样的下场。”

    闻言,纪媱脸上的青甲碎裂开来,露出皮肤之下的血迹,嘴角似乎可以裂到耳侧,嫉妒的目光投向白妙。

    沈行秋本不想插话,可纪媱口中没个好话,冷冷地望向纪媱,沉声道:“宋雍昭狼子野心,大势已去,如今你以为他还能回到衡元宗吗?这里不会有他的位置。”

    望着纪媱的悲惨模样,白妙补刀道:“他潜逃数日,为何不曾回来带你走,你现在连一把刀都不是,只会被弃之如履。”

    “不可能,你有本事杀了我!反正这青甲难以忍受,害苦了我……”纪媱神志不清道:“你不过也是一条狗,连刀都不是,哪天沈行秋一踹,你就得滚!”

    “你再说一句!”白妙眸中渐渐泛起泪光,恶人不知悔改,她感到一阵恶寒,怒声道:“我昔日究竟有没有碍你的路,孤苦无依之时,你风光无限,你想要丹药灵器?可以!可是为何……”

    白妙哽咽道:“你根本不懂,你的嫉妒从来都放错位置,你的下场,早就注定了。”

    问邪剑在白妙手中发出刺目的蓝光,白妙剑指纪媱的心口,淡淡道:“我不会杀你,死了多容易,我要让你活着,看看宋雍昭的下场,还有你的下场。”

    眼见白妙眸中染上淡淡的血色,沈行秋握住她执剑的手,压制着问邪暴动的灵力,同时要兼顾体内躁动的同灵印。

    “白妙,冷静。”沈行秋急切道。

    周身的灵气渐渐重聚于白妙体内,她渐渐承受不住体内冲撞的灵气与魔气,缓缓闭上眼。

    沈行秋接过问邪剑,看了一眼额上凝出细霜的少女,将她轻轻地揽在怀里。

    “哈哈哈哈!”

    终于明白真相的纪媱,狂笑道:“原来是……偷梁换柱,哦,不,是偷天换日。”

    “若是世人知道,第一仙尊勾结魔族、袒护魔族,该当如何?众人必定杀她!”

    “哦,不对,她能不能活下去都难……”

    “沈行秋,你心心念念护着的,迟早离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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