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江城的天气越来越热,还没到七月份已经烈日炎炎。

    傅安言打了个车赶到工厂,下车的那一瞬间,热浪袭来。

    为了讨薪她特意穿的牛仔裤,但还没开始讨薪就先被太阳狠狠上了一课。

    李漫给她点了份盖浇饭。

    小餐馆里没有空调,只有几个挂式风扇,厨房的热气飘到饭堂,和烈日下的热浪混为一体,实在是闷人。

    傅安言低头吃饭补充能量,李漫则跟她分享情报。

    “根据我的观察,今天一早来上班的人比几个月前我来实地考察的时候至少要少三分之二。”

    “这个厂估计撑不了太久,所以我们得赶快追账,老板随时有跑路的风险。”

    傅安言喝了口葱花汤,问道:“老板今天会来工厂吗?”

    “应该会吧,上午的时候我问过一个小姑娘,她说他们老板每天都会在下班前给他们开会打鸡血。”

    傅安言:“……”

    这都什么年代了。

    待傅安言吃完,小饭馆又进来五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就坐在她俩隔壁那桌。

    跟李漫一样,也是给了老板娘一百块钱,说是想在这里歇一歇,从一进门就死死盯着马路对面的工厂。

    “看样子又是一波讨债的。”李漫小声地对傅安言说。

    “会不会打起来?”

    “看这架势,不好说。反正要打他们打,我们别掺和,只要把老板堵住就成。”

    傅安言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总是会充满好奇地往隔壁那桌多看几眼。

    同样是来讨债的,这区别还是蛮大的。

    人家黑西装一穿,就跟电视剧里演的混道上的一样。

    虽然看着犯怵,但毕竟不是冲着她俩来,而且人多力量大,胜算也就大一些。

    约莫五点半,一辆蓝色奥迪缓慢停到工厂门口。

    保安亭的保安在打瞌睡,被车里的人凶了几句才猛然惊醒,摇起车杆。

    而正是因为保安打瞌睡才给那几个西装男留足了时间。

    还没反应过来,傅安言和李漫就看见隔壁桌的西装男几乎是同时冲了出去,拦住即将开进工厂的蓝色奥迪。

    傅安言俩人见此状况,对视一眼后也快步跑了过去,浑然不顾形象,像泼妇般挤在几个西装男中间找车主要钱。

    要不是工厂老板分得清来讨债的人,还以为是一个公司的。

    厂里面跑出来几个保安拉人,工厂老板没下车,倒是下来两个保镖。

    一群人堵在工厂门口,喋喋不休,争吵声越来越大。

    傅安言和李漫拼不过人家,声音全被盖下去。

    吵着吵着一个保镖不知怎么推了个西装男,结果那几个西装男来火了,直接打回去。

    那几个保安不敢惹事,就假装努力拉一旁的傅安言和李漫,冷眼看着西装男们和保镖打架。

    事情越闹越大,对面小饭馆的老板跑到街边看热闹,在看见两个保镖拿棍子后赶紧报了警。

    -

    “警察同志,是他们先动的手!我们只是来要钱的。”

    “蹲下!手抱住头,不要动。”一个年轻警察走过,一个挨着一个地数人头,数到傅安言和李漫这两名女生时,眉头一皱。

    “暴力催债也是暴力,这是不可取的,知道吗?”

    他走到蹲在过道最边上的傅安言和李漫面前,语气温和了一些,问道:“你们是催债的,还是被催债的?”

    傅安言乖乖蹲着,可怜巴巴地仰起头。

    她自小就文静,又偏内向。从来没爬过树摸过河,上大学前被老师叫去办公室都会腿发软。

    从小到大,她很少直接接触过警察,更别说进过警察局。

    “催债的。”傅安言睫毛一颤一颤的。

    “欠你们多少钱?”

    李漫举起右手,比学生还听话,轻车熟路地说:“三万块。”

    除了傅安言和李漫两个外地的,另外两拨人都打了电话叫人来取保。

    另一波讨债的表示不认识她俩,于是就这么一直耗着。

    傅安言蹲得脚麻,只得坐到地上,还是保持着手抱头这个姿势。

    如果再没有取保人,她和李漫就得在这里蹲一晚上。

    没想到人生第一次讨债就讨到派出所来。

    派出所民警不管经济纠纷,只苦口婆心地劝导,不要把经济纠纷上升到社会治安问题。如若实在是私下解决不了,就走法律途径。

    傅安言听着听着就出神了。

    她和李漫一样,都是外地人,在江城也没亲戚,总不能给大学辅导员打电话吧?

    这都毕业了,多丢脸人!

    可这个时间点给妈妈打电话,妈妈肯定会担心得立马赶过来。从隔壁市到县城的客车要坐两个小时,到了江城还要坐车到派出所,妈妈又没怎么来过江城,肯定不认识路。

    派出所的灯是白色的,照得人明晃晃的,地板反光。

    外面的雨点越下越大,雨声传进派出所,本来烦闷的天愈发闷得慌。

    不知道民警口头教育了多久,一个穿着休闲西装的男人将雨伞一收,抖落了两下,放到派出所门口。

    傅安言没抬头,只听到皮鞋走路的声音。

    那声音不刺耳,相反的,有些悦耳。

    “来交保证金的?”民警走过去。

    “嗯。”

    一阵很好听的男人声音。

    是那种经过多年岁月沉淀的声音,不是过度装深沉。

    民警说:“认一下吧。”

    皮鞋敲打地面的声音再次响起。

    啪嗒…

    啪嗒…………

    啪嗒………………

    没过几秒,一双深棕色手工皮鞋停到傅安言面前。

    鞋尖并未对着她。

    傅安言看到先是鞋,然后是西装裤。

    她没有保人,所以很显然,并不是来保她的,而侧对的鞋尖也足以说明。

    男人开口:“那边五个穿黑色西装的男生,还有……”

    这声音……

    傅安言一辈子都忘不掉。

    那个口口声声说会爱她一辈子,只对她一个人好的男人的声音。

    那晚在康别院二楼对别的女人说要和她退婚的男人。

    她抬起头,目光锐利,刚好和正高高在上看着她的程云高四目相对。

    物是人非。

    以前的她遇到这种情况,肯定会像小女生一样抱住他,抱住来拯救她的大英雄。

    而现在的她只想断干净,逃离这个俯视她的男人,不管噩梦中逃离程云高有多么困难。

    程云高脸上没多少表情,手指指向傅安言,看傅安言的眼神活脱脱像个救世主,“还有……这两名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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