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在空中飞逸的同道剑回到方知手上，转手便被方知一甩，向缠绕的榕树枝叶间刺去。剑影划过长空，留下周遭不尽的黑烟。
方知一把抓住眉头还没舒展开来的陆玄，在踹飞一个近身的黑衣人后，借力追着同道剑的方向飞去。
铺天盖地的攻势朝着两人攻来，同道剑在前方开路，陆玄手挥正令剑阻挡了方知背后的所有攻击。
金属撞击的脆响在嘈杂的幻境中格外清晰。同道剑不知道撞到什么被弹了回来。
方知揉了揉被震得有些发麻的手腕，道：“可真结实。”
只是一个简单的困阵，直接冲出去完全没有难度。
同道剑周围又浮现出繁复的文字，并以极快的速度绕着同道剑旋转。剑身上下微微颤动，向刚才的方向再一次冲过去。
清脆的响声再一次响起，伴随着同道剑的蜂鸣，一时间听的人头皮发麻。
强烈的杀意在前方暴涨，一把剑直对着方知冲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同道剑飞旋格挡。
两剑将要撞击时，对面那把剑突然转变了方向，以一个不可能的角度，猝不及防地刺向方知。
方知抬掌，强悍的灵力从掌心爆发。
在剑锋刚刚触及到掌心的时，终于不堪重负瓦解四散。没有出现意料之中的锋利的碎片，而是化成了一团浓厚的黑烟。
依旧是虚幻之物。
黑烟、不可强破的困阵、能力平常但是数量繁多的黑衣人……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一个以自己寿命为阵眼的邪阵，对方可真是看得起自己。
方知看了眼自己掌心的小小刺痕，抹去了血珠，发出了一声嗤笑。
“方知？你怎么了？”
“无事。我小看施阵之人了，这是一个有些邪气的阵法，施阵之人要以自己为阵眼，找到他我们就能出去了。”方知顿了顿，转身，帮陆玄分担一部分攻击，顿了顿，“这些黑衣人上都沾有施阵之人的气息，身上生儿气最重的就是阵眼，我们分头行动，抓住他，留活的。”
“好，你要小心。”
“你也是。”说完，方知便向一个方向飞去。
同道剑即使未出鞘，加上破天剑法依然有骇人的威力。
离开陆玄的方知更加毫无忌惮地施展着破天剑法的全部威力。黑衣人在他面前仿佛就是不需要费一点力量就能轻轻碾压的蝼蚁，只不过眼前的这“蝼蚁”个头较大，数量较多，阻碍了方知前进的速度。
陆玄的正令剑上悄悄爬上了寒霜，慢慢向相反的方向移去。只是时不时要回头看上两眼身后那个耀眼的背影。
两方能力的悬殊，在数量上得到了一定的弥补。源源不断的敌人让方知有些心烦。
一样的气息，一样的气息……
有一道很熟悉声音好像从方知的脑海伸出传来，在他的耳边蛊惑着：“方文瑶，拔出同道剑吧，拔出同道剑你就能摆脱现在困境。”
方知单手控剑，另一只手掐着自己的掌心，想要集中所有的精力。
那声音依旧在低声哄诱道：“即使未达到九重，破天剑法在人界也是无人可敌。刚刚你也看出了，同道剑本就和破天剑法相辅相成。”
方知听出来了，那是陆竭正的声音，也是陆玄的声音。
“来吧，只要轻轻拨出，名、权、利，世间的一切皆臣服在你的脚下，无人能将你拦住。来吧，方文瑶……”
方知的眼神有些涣散，眼白处也微微充血变红，低喃着：“对，我为什么一直不愿拔出同道啊……”
“只要拔出，一切将如你所愿。”
“真的都能如我所愿吗。”方知茫然地看着虚空，突然嘴角扬起诡异的弧度，同道剑被弹出剑鞘半寸。
霎时，疾风猎猎，天地间仿佛完全安静了下来。
没有自主意识的黑衣人一时间也被这气势唬住了半刻，没有任何动作。
远处，正在教导谢奕的沈昱之神情一顿，险些被冒失的弟子伤到，随即回神，继续亲手指点谢奕的一招一式。
榕林深处，在僻静的院落里，精致的银质面具下，一双极为修长的眼睛睁开。本来正在静坐的丹站起身，一晃，不知瞬移到了何处。
……
几乎榕栖岛所有人都能在这一瞬间感到一丝不同。
属于陆玄的声音继续鼓励着：“很好，继续，想一想你失去的一切，继续吧……”
站在方知百步开外的陆玄也愣神了半刻，然后便看见方知双眼猩红，转头看向自己，一手握着剑柄，一手紧抓着剑鞘，眼里尽是癫狂。
“方知！”
左手的正令剑被陆玄抛出后，无名剑即可出现在陆玄手上。
正令剑击散了离方知最近的一圈黑衣人的同时，陆玄顾不上这么多，将无名剑恨恨刺入地中。
以无名剑为中心，寒霜迅速四散，霜冻混着不含一点光亮的黑气侵蚀蔓延，疯狂扩张着自己的领土。
黑气混着寒气中的无名剑似乎在雀跃欢呼。
光与黑暗共生，有人之处便有阴影。
地表轰鸣颤抖，光的背面，在无数黑衣人落下的阴暗处开了无数裂口。
魑魅魍魉、厉鬼冤魂混杂着身着重甲的无脸将士循着唯一的亮光从炼狱中爬出，或钳制黑衣人行动，或直接利爪将黑衣人穿个通透。
敌方的黑衣可能人来自于黑暗，但是我就是黑暗。
陆玄快步走到方知身前，双手覆在方知正在挣扎的手背上，带着那双僵硬的手将同道剑收回到剑鞘之中。注视着方知的眼睛，重复着：“方知，是我。是我，我还在，已经都没事了。”
失去生命的黑衣人不再消失化为黑烟，榕树间也不再有黑衣人不断涌出。
倏忽，陆玄转头冷冷朝着池边扫过，脚下的寒霜得到了指示，向着池水的方向飞速窜去。
一池暖水乍然被完全冻住，托举出来了一个被冰封住手脚嘴巴的青年，并将青年丢到了陆玄的脚边。
一旁的一个小鬼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绳子，极为狗腿地将地上的青年五花大绑，末了还不忘在青年嘴里塞一块破布，才跟在一群鬼魂后面钻回地缝之中。
一切恢复如初，无名剑也乖顺地被召回，除了地上躺着的一众被鬼魂重创后不能化成黑烟的黑衣人。
方知眼白不再猩红，只是双眼无神地没有目的地望着远方，像是没有缓过来一样，问着：“方文瑶，方文瑶。陆玄，我到底是谁？”
陆玄依旧冷淡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自察的轻松，一边摩挲着方知掌心那小小的伤口，一边回答道：“方知，你就是方知啊。”
方知努力地眨了下眼睛，恢复了一丝清明，向后退了一步，不动声色地将手从陆玄掌心抽出，有些疲惫地问道：“我，我刚才怎么了？”
陆玄收回空落落的手掌，没有一丝恼怒，面不改色地胡说道：“这个阵法还叠了一层幻境，方才我们分开时，你不小心中了幻术，昏迷过去了。布阵之人已经找到了，现在已经没事了，只要将他解决我们就能出去。”
见方知蹙着眉听着听着有些走神，陆玄轻唤道：“方知，方知？”
方知回神，忙扯开话题道：“啊，哦，对，帮我把他口中地布拿开，我有话要问他。”
口中的布刚被拿出，长相儒雅的青年便向方知吐了一口血沫，疯了一般大笑着，还没等方知开口，嘴里便喊道：“方文瑶！哈哈哈哈，你我都是将死之人。我告诉你，你的下场比我好不到哪里去！我就在下面等着你！哈哈哈哈，我等着你呢……”
方知又恢复了往日的气势，义正言辞地问道：“以命献阵，我方知究竟和你有多大的仇？或者说你是被谁指使的？说出来我自会饶你一命，并以灵虚派掌门的身份庇护你终老。”
青年一愣，笑得更大声了：“哈哈哈，这都是你害的！你方知也逃不过！”
蓦然，青年停止了狂笑，瞪大了眼睛，苍白的脸以极快的速度便紫，一口深紫发黑的血朝着方知喷出。
陆玄一把将方知捞到身后。污血染了陆玄一身。
“陆玄！”方知有些心疼的看着陆玄的衣摆以及……
以及陆玄脚边一颗没有染上一滴污血的玄青色的珠子。
又是玄青色的珠子？简直与当初在自己二弟子身上发现的珠子一模一样。
倒在地上的青年一动不动。几乎铺满整个院子的黑衣人全部化为黑烟。
布阵之人亡，阵法不复存在。
陆玄没有多给地上躺着的人一眼，而是弯腰捡起了滚落在脚边的珠子，仔细用帕子收好，递到方知面前，问道：“这珠子？”
方知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说：“这珠子之前要害我的那孽徒身上的一样，但是我查了许久都没有头绪。”
将珠子推了回去，叹了口气，方知抓住陆玄的手背。犹如千年寒冰般温度的手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落入一个温暖的手掌。陆玄下意识想要抽手，没想到却被抓得更紧。
方知一边将人往屋里带，一边转移话题：“算了。还是处理你这身衣服要紧，沾了这人血迹的衣物还是丢掉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