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十九敲了好几次门，里面也没有传来回应，她试着提高声音呼喊着何奶奶
还是无人应答。
担忧慢慢弥漫上骆十九的心头——何奶奶卖的是能点豆腐脑的生豆浆，夏天放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变质，所以她从不在夏天卖豆浆，今年却一反常态，再加上她年岁已高又是独自居住……
骆十九不能再等直接闯了进去。
小院里树荫下，满头银发的何奶奶躺在一把躺椅上睡着觉，石头也眯着眼窝在她的怀里，落在她们身上的光斑正在慢悠悠地摇晃。
看起来她们睡得正甜，骆十九放下心，转过身正想放轻脚步离开这里。
“谁啊？”何奶奶的声音在骆十九身后响起，可能是因为刚刚睡醒，她的声音还有些含糊。
石头也睁开眼睛跳到地上，用爪子扒着地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伸出粉色的小舌头舔了舔嘴巴。
“是我，骆十九！”十九上前搀扶想要坐起来的老人，“何奶奶，你不再睡一会儿了吗？”
“不啦。”老人摆了摆手，“十九是想买豆浆吗？我今天没做啊。”
“没有，我只是闲着没事就想来看看您和石头。”
“看看这姑娘，还记挂着我。”何奶奶抱住黑色的猫给它挠了一会儿下巴，“十九，要是你没事儿的话能不能麻烦你陪我这个老家伙去个地方呢？”
骆十九抱住老人的胳膊，托着她起身说：“当然可以，反正我也没什么事。何奶奶你想去哪儿啊？”
老人说了个地方，骆十九听后却觉得那地方太远，以老人现在的身体情况来说实在是不安全。
“我们能换个地方吗？我过来的时候还在广场上看到了陈奶奶，你们平时不是经常聊天吗？我带你过去找她怎么样？”
“也可以，那麻烦你了。”老人不想骆十九为难接受了她的提议，但是骆十九听出了她话中的落寞。
没办法无视老人强迫自己笑着回话的神情，骆十九蹲下身抬头看着老人的双眼。
“何奶奶为什么想去那里呢？”
看着自己的孩子眼中透露出真切的关心，老人眯起浑浊的眼伸手拍拍骆十九的肩膀仿若叹息一般地说道：
“那里有很多珍贵的回忆，我老啦，就想着能多看一眼是一眼。”老人像是想起了什么，不自觉地微笑起来。
“奶奶想去就去吧。”实在是无法拒绝啊，骆十九想着。
“谢谢。”何奶奶双手捧起骆十九的脸颊，把她弄得像个小仓鼠似的。
骆十九进屋拿了点儿药又用保温杯装了些水，锁好门就和何奶奶一起出发了。
“来，慢点儿下。”二人打车到了山脚下，骆十九搀着老人下车。
接下来就是山路了，只能步行上山，还好路并不算陡。
骆十九在前面开路，石头跟在何奶奶脚后。这里好像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来过了，道上都是杂草。
还有何奶奶毕竟岁数大了，身体不比从前，骆十九怕她吃不消不敢走得太快，一路上带着何奶奶走一会儿歇一会儿。
何奶奶也是真的很熟悉这条小路，时不时会告诉骆十九这里会有什么山菜，那里会有什么蘑菇，在何奶奶口中这山上到处都藏着宝藏。
“以前到了时节我就会来这里采些东西，我年轻的时候可是非常能干的。”
跟骆十九说话的老人注意到前面的石头停下来等着她们，提高了声音对它说：“石头，记得回来，别跑远了。”
“就是这里了。”老人对骆十九说。
两个人绕过郁郁葱葱的草木，一汪半圆形的山泉出现在眼前，直边是高出水面的土石，那泉水大概有一米多深，有水顺着泉边的缺口往山下流去，路过不远处一座小小的像是庙的建筑。
何奶奶在那小庙前拜了一拜后，骆十九就扶着她坐在了泉边的石头堆上面。
“孩子，坐这里。”老人拉过骆十九让她坐在自己旁边。
“我和那个老家伙还是在这里重新见到对方的呢。”何奶奶捶了捶腿又接过骆十九递过来的水杯。
老家伙？想必何奶奶说的是她的两年前去世的老伴石爷爷吧。
她和石爷爷是二十多年前在一起的，虽然二人膝下都没有生育子女，但是一直都非常恩爱幸福。
就着空气中泥土和草木的清香味，骆十九就那样安静地倾听着老人诉说的过去的故事。
“当时我自己一个人离开家到这里生活，没事儿就来这里挖些野菜。”老人拧上杯盖，“那天我下山之前来这泉边没想到碰上了那个傻瓜。”
谈及此，老人浑浊的眼微微睁大，那里面有点点光亮起，笑意从她的眼睛中慢慢溢出来。
“那之后他就常来我家帮我干些活儿，我呢就每天做些饭给他送去。过了很长时间这样的日子。”
像他们这样的相处方式，邻里间起初也有些闲言碎语，但是他们二人素来都与人为善，彼此间相处也坦坦荡荡，因此那些风波很快就平静下去了。
“直到二十多年前，他上山采核桃，结果差点没回来。那之后为了照顾他我就搬进了他家。”
说到这里，何奶奶突然问了骆十九一句：“你知道吗？我和他并没有结婚。”
“是吗？”听到这个骆十九是真的很惊讶，她一直以为何奶奶和石爷爷早就结婚了。
“嗯，我们就那么自然而然地住在了一起，他摆弄他的地，我磨我的豆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们没聊过什么感情方面的话，但是那些日子真是开心啊。直到两年前，他的病情突然恶化。”老人停了片刻。
“我毫无办法，只能看着他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我搞不懂是什么情绪填满了我的身体，那是什么呢？无力、恐惧，还有……爱，都那个时候了我才搞懂我是爱着他的啊。”
“我立马进屋想去告诉他‘我喜欢你，我们结婚吧！’来着的，但是他已经睡着了，他好不容易才能睡一觉，我就想着第二天再说吧，然而……他再也没有醒来。”
“他撑了二十年，我以为……”老人叹息道，“我没想到他会走得那么快，啊，也是，二十年了他也累了，想睡了，是我没有看到他的苦。”
“但是我还有话没说，有话没问。”她的声音变得哽咽起来，“我好想他。”
“看我说到哪里去了？”感到有人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老人打起精神笑着说，“十九，你岁数小可能不知道——这里以前曾经被人们称为投石坡来着的。”
“是吗？为什么？”骆十九温柔地配合着何奶奶转移话题，而且她也的确不知道这个事情。
“好多年前人们突然发现，如果往这泉里面扔石子，就会有泉水喷发出来将扔进去的石子顶出来。发现这件事后，大家都觉得神奇，越来越多的人聚在这里往泉中扔石头只为了亲眼看一看泉水喷发。因此这里也就有了个别名——投石坡。
但这泉眼也不大，怎么能经得起这样的折腾呢？后来，这里堆满了石头，泉眼不再喷发，也就慢慢被人们遗忘了。”
“可是这里……”骆十九看了看前边的泉水。
“没有石头对吧？”何奶奶站起身走到泉边，“是我和他一起捞出来的。”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
“因为他说自己上山出了意外那次他总觉得自己应该是回不来的，而泉水会喷发这件事是在那之后不久被人发现的，所以他总觉得是那泉边小庙里的神明显了灵保佑了他。
听他这么说，我也就常来劝大家别往泉里扔石头，但是人的好奇心怎么能止得住呢？后来，他的身体好了，我们就一起来到了这已经被大家遗忘的地方，把这里的石头清了清。”
老人的手指向她们刚刚坐过的石堆：“清出来的石头就放在了那里。”
“虽然这样也没能让泉水重新喷发，但至少它慢慢恢复了，也不会再有人来打扰它。”
石头从草丛中窜过来，倚在何奶奶腿边。老人用脚背托起石头颠了两下问它：“老伙计，玩儿够了吗？”
见石头挥舞了一下爪子，何奶奶又说：“那之后我们也常常过来，还在这里捡到了一只小黑猫，他说这猫就当我们的孩子养，然后给它起了个名儿叫石头。”
是吗，原来石头的名字是这么来的啊，骆十九抱起还缠着何奶奶的石头想道。
“十九。”下山的路上老人还是忍不住将另一只手覆在骆十九的手上，语重心长地叮嘱她：“孩子，如果你以后遇上了喜欢的人，一定不要学我，不要让自己后悔。”
看着老人恳切的眼神，骆十九沉默着点头，却在心里默默地说：我已经错过了一个人啊。
晚饭后，骆十九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拿一本书出来一边装作看书的样子一边发呆。
但是……她捡起打开书的时候从里面掉出来的东西。
那是一个发着光的小挂坠。
骆十九拿起那个挂坠，那上面的坠子是用附石做成的小动物。虽然做工不是那么精致，但是却能看出做这个小东西的人一定非常用心。
这是……
“是十九的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