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霖的后哥,能说会道,肚子里花花肠子不少,表面上小弟小弟的,实际上没有什么亲情。
那是个炎热的夏天,太阳炙烤着大地,热浪习习。村南的大水泡子是孩子们避暑的胜地。世霖也同小伙伴泡在了水里。
“来啊!我们比赛比赛,看谁能先游到对岸。”小洪叫起了号,许多小伙伴在岸边的浅水里排成一排。
小洪拉过世霖,“来,你也和我们比比。”
“我不会游。”世霖不肯。
“游就会了,就这样。”小成子在旁边比划着鼓励着。
世霖的好胜心使他也和小伙伴们排在一起。岸边的大同学高喊“一、二、三,开始!”孩子们争先恐后地向前游去,世霖也跟着向前游,可脚底一空,便沉了下去。他知道自己掉水里了,使劲地在水下钻着,试图钻上岸。可是钻了几下就没有了力气,口里也呛进几口水。不知是谁把他拉上了岸,他得救了。小伙伴们都吓坏了,一齐围上来。世霖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穿上衣服离开大水泡子。比他大点的天文和小成子追上来,“世霖,可把我们吓坏了,知道谁救的你吗?”天文问。
世霖摇了摇头。
“中飞救的,中飞衣服都没脱,全湿了。”小成子说。
“你后哥就在岸边,他不让救你,说你在钻猛子玩儿呢!”天文说。
世霖点了点头,把这件事深深地记在心里,他没有告诉继母,更没有告诉父亲。
对世霖最好的就是他的亲哥哥了。二哥初中毕业后考入水泥厂办的中专,他常想念哥哥。星期天,他徒步二十多里路来到哥哥的学校,同学们都过来逗他,欢乐的气氛包围着他,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温暖。哥哥给他买好吃的菜,白面馒头、大米饭,这在家里是难以吃到的。哥哥带他到厂子的浴池洗澡,他第一次进热水池里泡,第一次享受淋浴的快乐。哥哥领他去看电影,他第一次坐在电影院的椅子上看那宽大银幕上的电影。哥哥带他到照相馆,他第一次与哥哥一起照了合影。哥哥还带他到城里的叔叔家,在火车站给他买冰果,他第一次吃到那清凉香甜的冰果。哥哥告诉他:“世霖,等哥哥毕业挣钱了,供你上学念书。”他觉得哥哥是那么好,那么伟大,有这样的哥哥是多么幸福。他从内心深处感到哥哥是他的希望,是哥哥使他的心灵得到莫大的安慰。
哥哥告诉他还有个小妹妹,母亲去世时小妹还没满月,被河对岸堡子的人给抱走了,也不知道现在是死是活。世霖听着,心情为之一振,自己若有个小妹妹该多好啊!小妹妹能跟自己玩,他会拉着她的小手上街,上菜园子里给她捉蝴蝶。那日,自己挨了继母的骂,也不因为什么,就是继母煮饭时让他给烧火,可火烧得大了点儿,饭糊了,她就骂。自己也不知道烧到什么时候啊,她也没告诉自己,怎能怪自己呢?真委屈死了!他跑出屋,跑出院子,跑出村子,穿过浓密的柳树林,趟过陷脚的大片的沙滩,来到满是鹅卵石的河岸边,他真想飞过河到对岸的堡子去,见到妹妹,好好诉诉苦。可是,那宽宽的、翻着白浪、打着漩涡的太子河水,使他的想法破灭了。
世霖小学毕业考入县初中。继母张罗着给他拆洗被褥,因为学校距离家二十五里路,须在学校住宿,两个哥哥都是这样的,他也一样。
“啧啧!不能让孩子用不干净的被褥,会让人家笑话的。”继母对父亲说。蓝色的麻花被面浆洗后,用棒槌在槌被石上叮叮当当敲得光亮光亮的,硬硬梆梆的,她说这样下次好洗。
继母将过去自己穿过的旗袍拆开,重新剪裁,手工制作了一件上衣,“啧啧!不是小学生了,得穿体面些。”她又对父亲说。到了开学的前一天,父亲将几张钞票递给世霖:“这是你的学费和一个月的伙食费,要节省点儿花。”世霖接过钱,懂事地点点头。
世霖背上行李,带上脸盆、书包等用具步行上学去了。其他考上初中的孩子都有人送,可父亲要上班,没有时间送他。大哥初中毕业后被公社招为代课教师,也没空送他。二哥的学校黄了,已经参加生产队劳动一年多了,他也不能耽误班,不能送他。他知道只能靠自己了,他心中早下了决心,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考上大学。
上课了,课程是新鲜的,知识吸引着他。可他毕竟第一次离开家,想家的感觉日渐强烈。学校实行定量,一顿饭是一个拳头大的玉米面窝窝头或平平的一碗米饭,菜是一碗白菜汤或一勺炒菜。他只几口便全下了肚,感觉只半饱。他饿,他好盼望着星期天的到来,回家好饱饱地吃上一顿。盼啊、熬啊,星期六终于到了,可以回家了。下午三点,上完最后一节课,他与同村的同学一起有说有笑地走上回家的路。
二十五里路,走了两个多小时,他回到久别的家。
“你咋回来了?”继母问。
“今天是周末,学生归宿。”
“啊,在学校好吗?冷不冷,热不热?啧啧!孩儿啊,妈可想你了。”她当着父亲面说。
他好感动,“学校很好,只是吃不饱饭。”他一边帮继母烧火做饭一边说。
“那今晚就多吃点吧!”继母说。
父亲也很感动,望着这么贤惠的妻子,非常满意。
还是家好啊,他吃饱了,一个星期以来还是第一次吃得这么饱。
星期天下午,他依依不舍地离开家踏上返校的路。他看看天,天是那么的蓝,一群群鸟雀叽啾着从头顶飞过;他看看田地,高粱红似火,谷穗金灿灿,雪白雪白的棉田一片连着一片。他蹦着跳着,觉得不一会儿功夫就回到了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