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霖在学校里整日整日的消磨着时光。他有一天忽然觉得自己不能在这样下去了,上学的钱是姑姑家省吃俭用来的,也不能再这样浪费下去了。回家吧,上班挣点工分,也好减轻姑姑家的负担。他艰难的做了这个决定。随即向同学们告了别,背起行李,又一次离开了校园。他回生产队上班了,和以前一样地肯干。

    八月里的一天,上了半天班的世霖拖着疲倦的身子走进家门。继母迎了出来,“来客啦!好多人,是你同学,来看你的。”世霖听着,脸上露出多日不见的微笑。他顾不得整理一下衣服便三步并做两步地进了屋。同学们齐刷刷地站起来,注视着他,露出惊讶的神色。这是世霖吗?满是泥巴的一双胶鞋,一身尘土,一张黑瘦的脸。

    “快坐,你们都坐,真没想到你们会来。”世霖一边和他们握手,一边叫着他们的名字,“臧思学——班长,郝玉荣——老猫,王家,关荣权,白小云,洪常清,好想你们啊!”世霖叫着他们的名字,眼里闪着激动的泪花。

    “还是世霖同学有远见,比我们提前半年多就参加了劳动,我们也要还乡劳动喽!”臧班长坐在板凳上好象是在自语,又好象是在对大家说。

    “报上早就登这方面的消息了,叫做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我不过是先走一步而已。”世霖站在屋地中央环视着同学们慢慢地说。

    “世霖的消息比我们灵通。”班长看着世霖严肃地说,“我们学校老三届一起毕业了,城里的同学要上山下乡,我们农村的,现在就还乡,都要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他停顿一下,拿出一张纸,“世霖同学,这是你的毕业介绍信,你要交给生产大队,证明你是高中毕业,兴许将来能有用。”

    “我们几个就是给你送通知的,也很想你,特意来看看你,毕竟我们在一起一年多了。”老猫抢过话头急切地说。

    “谢谢,谢谢,我也很想你们。”世霖眼圈又红了。

    他们又闲侃了一会儿,世霖走出里屋问继母,准备饭没有,继母说擀面条快,并说马上和面。世霖见继母已有安排便又进了屋。班长见世霖进来,便站起身,“世霖同学,我们要走了,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

    ”世霖忙说,母亲正在做面条,大家吃了饭再走。“我们早安排好了,到白小云家吃,现在要争取时间多走几个同学家。”老猫又急急叨叨地说。说着说着,大家便走出房门。世霖见挽留不住,也就不再礼让,送大家到村口,那种难舍难分的友情,真有“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之感。

    世霖就这样毕业了,他好不甘心啊!自己的学没有上够,理想没有实现。他认命了!这是命运的安排,如果当初自己不失学,现在也会一样还乡的,他自己安慰着自己,心情也轻松了许多。他把毕业介绍信交给生产队长,并说,从现在起,自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是一名实实在在的社员了。

    还是那么皎洁的月夜,还是那片树林的小树旁,温柔的月光拥着大地,远处传来几声犬吠,草丛里蟋蟀在阵阵呢喃。世霖和徐光来到这里,但没有了以前那美妙的激情,沉闷的气氛笼罩着两个人。

    沉默,沉默,他们就这样面对面沉默地站着,言语对于彼此来说是那么地艰难。

    “妈含辛茹苦地把我养这么大,我不想伤她的心。”终于徐光先开了口。

    “我就是穷呗!学也上不上了,地道的农民呗!从头到脚一身的高粱花子,不对你的心呗!拿你妈开脱啥?”世霖气愤地一股脑说出了几天来就要说而没说的话。

    “没有,我没有啊,没瞧不起你呀!真的,妈要寻死上吊的,你让我咋整!”徐光急了,眼泪都流了出来。

    “怎地了?别哭啊!”世霖掏出手绢轻轻地擦去她的泪痕。

    忽然,徐光张开手臂紧紧地抱住世霖,世霖迟疑了一下,随之也紧紧地抱住徐光。她贴在他胸前的头在微微地颤动,他的眼里喷泉一样涌出了泪水。两个人的抽泣声惊动了夜栖树上的小鸟,它们也好像知道这对恋人即将分离,唧啾地叫了几声。

    “你,不恨我吗?”徐光松开世霖,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脚又在地上划着,那松软的沙地被她划出了一个个的小坑。

    “这怎能怪你呢你是个多么孝顺的女儿呀!”世霖淡淡地,也似哀怨地说。

    世霖失恋了。懊恼、沮丧、痛苦一直折磨着他。他能怨谁呢?谁也不怨,只怨自己。“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啦!啧啧!就咱家,贼穷,房没房地没地的。”继母的话那么刺耳,像抡着重磅铁锤在敲打着他的心。

    他很想去她家看看,做做她妈妈的工作,讨讨她妈的喜欢,可是自尊心又使他放弃了自己的想法,人家不愿意,干啥赖而求痴呢?自己不缺胳膊不少腿的,还能打一辈子光棍啊……

    晚饭后,他又照常去井沿挑水。他把水桶放在井沿上,低着头,摇起辘轳。他不敢抬头往围墙里面看,因为隔一片菜地就是徐光的家。但他又很想往里面看,他很想见到徐光,这么多天来,不知她怎么样了。他打满两桶水,放下辘轳,拿起扁担,眼睛不由自主地瞄了围墙里面一眼。

    蓦地,他看见徐光正站在对面的菜地里,专注地看着他。他赶忙放下已挑起来的水桶,直起身子,也对望着她。她穿着蓝色的秋衣,长长的两根辫子搭在胸前。她好象瘦了许多,原来圆乎乎的脸现在变得瓜子形了,更显得精神、俊俏。咳!我看人家干什么呢,难道还能破镜重圆吗?别不自量力了,还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吧!他低下头,挑起水桶,迈下井台。

    回到家,他把水倒入水缸。蓦然,徐光站在菜地里看他的形象又浮现在眼前。“她为啥看我,是有话要跟我说吗?是,一定是。”他扔下水桶,跑出屋,跑到井台上,向围墙里面望去,菜地里哪还有徐光的影子。他看了一阵,失望地走下井台。

    失恋是痛苦的,他每天都在恍恍惚惚中度过。他吃得少了,看到饭也没有胃口,人消瘦了许多。他知道“直道相思了无益”但还是“未妨惆怅是轻狂”。

    “不能总这样啊!”父亲看见儿子的样子,心疼地说。

    “爸,我没事儿。”

    “好姑娘哪儿都有,不要一棵树上吊死人,啥都要靠缘分。”父亲告诫着儿子。

    是啊,我们的缘分不到啊!那缘分又是什么呢?如果自己是一个大学生,哪怕是一个中专生,是一名工人,是一个当兵的,更不用说是一名干部,简单来说是一个吃红本粮、开工资的人,她能听她妈的话和自己分手吗?他感悟了,当初自己只是一个前途未卜的穷学生而已,在爱情的天平上,这样的砝码无疑是太轻了,然而自己却轻视了它;

    现在自己又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在世俗大山的面前,自己就是一粒灰尘,无足轻重,这一切就是导致这有花无果的结局的根源。他清醒了,他认识到自己爱上的只是一个遥远的遐想,一个醉人的诱惑,一个水墨丹青画的梦幻。忍痛割爱吧,挥挥手,让爱化作天边的一片云吧!自己,也没有什么遗憾的,既然爱上了她,就应该让她知道,不管她爱不爱自己,至少自己曾打动过她的心。

    世霖在生产队上着班。劳动时,与徐光也有碰面的机会,各自都平静地过去,好象他们之间从没有发生过什么似的。那日,他看到她正挽着一个军人的胳膊,脑袋斜靠在那人的肩上。那人略高的身材,穿着军用皮鞋,英俊潇洒。这是他已经料到的,祝她幸福吧,感谢她给了自己那段难以忘怀的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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