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队部,世霖坐在办公桌前,算盘被他打得噼啪直响。他连宿隔夜地忙碌好几天了,为的是要在新年前结算出全队一百二十五名劳动力的劳动报酬,进行分配。

    他把收益分配表拿给队长看,老队长眯着老花眼,左看右看,还是看不懂。他只好当场讲解。什么总收入,总支出哇,公积金、公益金等各项积累呀,他讲着,用笔画着。

    “你不用讲了,就说能勾多少钱吧。”老队长没有听明白。

    “每十个工分五角钱。”世霖说。

    “最多的能挣多少?”

    “最多的是打头的,四千八百个工分,合二百四十元,扣除一家五口人的粮食、油料、柴草等花费,还需交生产队五十元。”世霖指着分配表说。

    “啥?还得倒找钱!”队长有些激动。

    “是,他家就他一个劳动力,亏他当打头的能多挣点儿,不然欠的就更多了!”

    “那劳力多的哪?”

    “你家劳力多,你和二锁、三锁共剩余五百一十五元。”

    “分值太低了,这些钱还不够二锁娶媳妇用的,你重算算,再提高点儿。”队长象是在命令。

    “如果再提高点儿,积累就得少提,大队恐怕不能批准。”世霖为难地说。

    “大队我去说,你再将分值提高两角,不然这日子咋过呀!”

    “好吧。”

    “谢谢你了,过去的会计说分多少就多少,还能跟我合计?还是自己的会计好哇!”老队长拍拍世霖的肩膀,高兴地说。

    世霖算了又算,将分值提高了两角,就是每十个工分七角,但下一年就没有现金了。他把情况又向老队长作了汇报。队长说,下年再说下年的,就这么分配。

    “那可是虚打冒分哪!”他提醒队长。

    “我不怕,大不了不当这个队长!”队长坚决地说。

    第二天一早,队长让世霖买了四盒烟,拿着来到大队会计室。队长笑呵呵地把烟和分配表一起递给大队会计。大队会计心领神会,立马拉开办公桌,把烟装进桌里,随即拧开自来水笔,在收益分配方案上写了“同意”二字,并盖上公章。

    生产队开支那天,队部挤满了人。世霖张三、李四地喊着人名,被叫到的,挤到办公桌前,在分配单上自己的名字处按了手印,查点了钱,便高兴地离去。亏老队长的决断,各户都或多或少分到了现金。看到社员们高兴的样子,世霖的心里象开了一扇窗户。

    世霖和父亲分得了三百多元现金,这是家中第一次有了积蓄。一年的劳动,终于让世霖看到了希望,他盼望着生活会一天天好起来。

    继母见分到了钱,眉开眼笑。他叫过父亲,扳着指头算着还应还给别人的一百五十多元外债。

    “啊!咋这么多——”父亲摸不清头脑。

    “这还多?这一年的柴、米、油、盐哪样不得钱!世霖今年才正式挣点钱,这个家要不是我会过,啧啧!不定啥样呢!”

    世霖听着,他不清楚家庭生活的具体花费,只知道上班劳动,回家就吃饭,听到继母说还欠别人这么多外债,着实吃惊不小。

    父亲没有争执,这家中的一切从来都是老伴儿当家,她说欠人家多少就是多少。他把钱数了数,递给老伴儿。

    “给你,去把欠别人的都还了吧,以后要节省点花,世霖已经不小了,我们还租别人的房子住,这样的家,哪个姑娘肯给!”父亲对继母说。

    继母拿着钱,走东家串西家,去还借人家的钱。末了剩余了七十多元钱,这是她糊弄丈夫多要的,她要给自己的儿子。一个四口之家的儿子是她的心,她的肝,她的肉,她恨不能一下子让儿子富起来,超过别人。

    她来到儿子家。思伟早从外地打工回来了。社员们对他与于囡的舆论也早已平息。他仍旧上生产队的班,不同的是,他不是队长了,人们,特别是小青年儿也不再在乎他的存在了。

    “秀芬——”母亲叫着儿媳,这是她打心眼里喜欢的人。“妈给你钱,你收好了,千万不要说是我给的,用它给孩子们做新衣服吧。”

    秀芬接过钱,数了数,“妈,你哪来这多钱?”

    “世霖和他爸开饷了,我糊弄下的钱,给你们吧!”

    “这,多不好哇!”秀芬难为情地说。

    “啧啧!有啥不好的,我侍候他们爷俩还不应该得点吗?糊弄点儿是点儿!”

    秀芬没再言语,高兴地把钱收了起来。

    过了些日子,父亲觉得应该解决房子问题,他与老伴儿讲了要盖房子的想法。

    “盖房子可不是小事,就这点钱够干啥?”继母听后很不乐意。

    “木料问题,我想这么办,老家的山上都是树,我回老家一趟,从他们那赊些来,这样会省下大部分开支。”父亲用商量的口吻说。

    “等过几年攒够钱再盖呗!现在盖,啧啧,过日子花啥!”继母脸沉沉着。

    “世霖都多大了?没房子,娶媳妇住哪?再说我们也不能总租房子住呀!”父亲生气地说。他知道老伴儿不愿意盖房子的原因是怕影响生活,她哪会替世霖着想!

    继母争不过父亲,一气之下离开家,上远在黑龙江的娘家串门去了。父亲却不管她在不在家,铁了心要干。爷俩借了铁撬、锤子等打石头的工具,求了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几天的炮轰,锤敲,车拉,那上好的青石摆满了房场。

    父亲回了趟老家,赊来了木料。石料、木料齐备了,只等春风吹来。秋季分红的一些钱,经打石头、买房梁以及做门窗槛框的木料后便一分钱也没有了。父亲向生产队预支了一百元钱,用这些钱买了钉子等小五金。

    春风化雨,万物复苏,是施工的大好季节。钱一分钱也没有,房子还是要盖的。“求工是要供人家饭吃的,我们供不起呀,自己盖吧。”父亲没有退缩,他对儿子说。

    爷俩挖地基,下基石,自己和泥,自己砌墙。房场上就这父子俩。他们的劳动引来了来来往往的人们驻足观看,一番感叹,声声赞许,给这对父子以精神上的鼓励。

    石头是坚硬的,用钎子或凿子钎平整了才能砌。这对父子啊,他们的手不知被石头划破了多少次,被锤子砸伤过多少回,他们顾不得包扎伤口,任凭鲜血流淌。他们咬咬牙,坚持着,坚持着。

    继母在父子俩最需要的时候走了,没有伸过一次手,没有做过一顿饭,更没有给予鼓励。

    世霖的大哥、二哥都没有来,没有帮搬一块石头,没和过一锹泥,也没到房场上看一看,关心一下,更没有提供经济上的援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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