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群在娘家养病,每日早晚各喝一次中药汤,一次半大碗。那药汤是那么苦,那么难咽,她憋着气,咕咚咕咚地喝下去,然后大口大口地喝着早已备好的凉白开,每次都这样。

    她不怕苦,不怕涩,那么多的病痛都过去了,这点苦又算得了什么!她认为“良药苦口利于病”,她坚信自己的病会好的。

    真的,经过二十几天的用药,加上饮食的调养和心情的慢慢好转,她的病真的好得很快。在近乎半年的时间里,天天都在流血的下身不再流血了。更让她欣喜的是,她天天都用手摸腹部黄体囊的位置,那原本突兀的鸡蛋大的黄体囊,感觉在逐渐变小,这是她的病转好的标志。

    在医院的三个多月时间里,医生用了各种办法、各种治疗手段都没有使黄体囊变小一点儿,而且说,再不消退就会危及生命。因此,医生三番五次劝她手术切除子宫,而她坚决不从。看到自己好转得这么快,她高兴啊!无比的振奋啊!她盼望世霖赶快回来,赶快把这好消息告诉他。

    盼啊盼,终于盼来星期六的晚上。当世霖刚迈进她家的大门时,她立刻从屋子里跑到院子,拉住他的手,接过肩上的书包,“我好多了!”她兴奋地对丈夫说。世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来脸色苍白、瘦骨嶙峋的妻子,变了,变得脸色白里泛着红晕,脸蛋儿胖乎了,头发长长了,也密实了,身体结实了。那日离开她回学校时,她还躺在炕上,而今却能迎接自己,精神抖擞地展示自己。

    “真没想到,你好得这么快。”他看着妻子高兴地说。

    “我就说会好的,依你,做了手术该后悔死了。”她挽着他,一副得意的样子。

    “你先别高兴得太早,要时刻注意,有情况就马上回医院。”他仍不放心。

    晚上,他俩单独住在西屋。自世霖进修学习离开妻子开始,至妻子生病住院、出院的这近半年时间里,他们还第一次在一起相聚。他搂着妻子,那是他多么盼望、多么向往的时刻,亢奋的激情如潮水不由自主地涌来,然而理智又控制着他的灵,他的魂。他懂得,妻子病还没有痊愈,哪怕一次冒险的行动,都会使她重蹈覆辙。

    他不能,不能,不能做出任何有损妻子健康的事情。能有这样的相拥,就已经是上帝的恩赐了。上帝没有抛弃自己,让妻子好好地回到了自己的身边,还有什么比这更珍贵的呢?他紧紧地搂着妻子,妻子也紧紧地搂着他。

    他们彼此都感觉到了对方的炙热,呼吸的急促,心脏咚咚地跳动。他们像两堆点燃的干柴燃烧到了一起,他们融化在了这火焰之中。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世霖松开紧搂妻子的胳膊,翻过身,平躺着,“汪群,告诉你一件事。”他说。

    “啥事儿?说。”汪群也平躺身体,头转向世霖一边。

    “我,我好像找到小妹了。”他轻声地说,声音中带有一种企盼。

    “小妹?啥小妹?”汪群不解地问,身体又侧向自己的丈夫。

    “你知道的,我妈去世时,妹妹还没满月,让人给抱走了。”他语调有些伤感。

    “我知道,你讲过的。咋,你找到的小妹就是指她吗?”

    “是,就是她。”

    “怎么找到的?”

    “她长得非常像我,尤其眼睛和脸型。老师和同学都说我们是兄妹俩。”他侧过身子,手搭在妻子的身上。

    “她在哪?干啥的?”汪群好奇地追问着。

    “她也是我们音师班的,家在佟堡祁官屯。”

    “你们相认了吗?”

    “还没有。我不知怎么向她说,害怕她不相信,接受不了。”

    “天啊,真能有这样的奇事?我不信,长得像的人多了,难道都是亲兄妹?”

    “我也这么想过,但我感觉,她就是。”

    “那,你应该找她谈谈,策略点儿,问问她的身世。”

    “我问过了,她是独生女。”

    “那,你就没问她别的?也许她早知道自己是被要来的呢!”

    妻子的话给了他鼓励,“明天回学校再问问她”,心想。这时的他感到无比幸福,便又将妻子搂在怀里。

    他们又重新搂抱一回。在这搂抱之中,汪群渐渐地发出鼾声。世霖却久久不能入睡,家英的形象又浮现在眼前,轮廓那么清晰。

    家英,家英,——英家村,突然的灵感使他为之一振,家英的名字不就是自己村子名的颠倒吗?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啊,“一定是,一定是!”他激动地大声嚷了起来,差点惊醒熟睡的娇妻。

    天刚蒙蒙亮,世霖就起了床,他轻轻穿好衣服,下了地。他要趁早赶回学校去,如果能赶上火车,七点之前就能到校。他要立刻见到家英,把自己的想法讲给她听,告诉她,自己就是她的亲哥哥。

    他看了一眼还在熟睡中的妻子,轻轻推开门,向村外走去。在这初秋的早晨,丝丝的凉意使他的头脑更加清晰,他回味着昨夜自己的悟性,如果她就是自己的亲妹妹,那该是一件多么欢欣的事。

    他要告诉父亲,让他们父女相认。她想象着家英在听到他们是亲兄妹时的表情,先是惊讶,继而扑在自己的怀里,头在自己的胸前颤动,顷刻间泪水已湿透自己的胸襟。那是电影里的一幕,如今却将真真儿地演在自己的生活里。心潮激荡,脚下生风,他赶上了火车,到学校时,第一节课的铃声刚刚响过。

    难耐的半天的课。午餐时,世霖端着饭盒,来到家英的餐桌旁,眼睛望着家英。

    “有事儿吗?世霖老师。”家英自那日世霖让他们兄妹相称后就这么叫他。

    “你应该把老师的称呼去掉,直接叫哥哥。”世霖边吃边严肃地说。

    “为什么?”家英好奇地问。

    “因为你原本就是我的妹妹!”世霖眼圈红了,眼泪就要流出来。

    “啊?你说什么?”家英一脸的糊涂。

    “快吃饭,吃完了再告诉你。”

    “我吃完了,快告诉我是咋回事?”

    “你听我解释,我们相识这么长时间了,有一个想法在我们刚认识时就产生了,说出来你可别见怪啊。”世霖激动地说。由于激动,语调有些发颤。

    “什么想法?”家英满怀疑虑地问。

    “我四岁时母亲就去世了,小妹还未满月就给人了,不知道死活,也不知道她在哪里,我所知道的是她被你们佟堡公社的人抱走了。”世霖眼含热泪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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