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兰没想到乔魏会谈这个。

    进入新时代后,人们的科技水平已经不满足将目光只放在眼前,他们看到广阔无垠的疆域,看到垂涎三尺的资源,也看到自己永不熄灭的野心。

    伴随军备竞赛、科技爆炸与战争,机械师逐渐褪去旧时的外壳,被赋予时代烙印的它蜕变成一种全新的职业种类。

    格兰在本地论坛上一直挂上“机械师”的称呼,严格意义上来讲,其实并不准确。

    机械师作为一级职业,下面不断衍伸出不少分支,例如有负责机甲方向的机甲师、武器方向的武器制造师,以及负责日用生活的机械制造师。

    每个分支不断发展、变化,各自拥有独立的知识体系和评价标准,但万变不离其宗,所有的一切都脱离不了机械的基础。

    格兰自己也拿不准自己的方向,真要细究的话,堪称大杂烩、一锅粥——什么都学,什么都会,稀里糊涂长到现在。

    至于乔魏所说的设计制作,包含了两个意思:其一是按照客人的委托进行定制,另外一种是自己设计图纸并进行制作。

    格兰知道乔魏的意思,她现在干的修理活只是最低层次的,如果想挣钱,完全可以接一些委托单,报酬远远超过现在的收入。

    可是这涉及到一些事情,也戳到了她心里的痛,三言两语很难讲清。

    “我知道,”不知道怎么回答,格兰只好讪讪开口,“其实我自己以前也干过那些,只不过前段时间出了点意外,暂时做不了。”

    说完这句话,她感觉屁股底下像放了几个虫子似的,坐立不安,看起来别扭极了。

    乔魏见格兰不欲多说,以为她能力不够而羞赧,宽慰道:“没事,我们慢慢来,很少有年轻人能独自做出一件作品,就连三四十岁的机械师也不敢保证。”

    格兰只好装作被鼓励到,摇头晃脑地点头。

    随后两人又聊了些,内容天马行空,很是起劲儿。后来时间差不多了,饭也吃完了,便准备起身离开。

    两人在门口告别,乔魏是本地人,周末回自己家里,格兰则去打折店搬了一箱特价临期营业液,然后坐车回学校。

    走在返程的路上,格兰脑中还在想着定制委托,这件事仿佛一根羽毛,轻轻搔刮着内心,然后慢慢地刮开了藏封多日的郁结。

    晚上躺在床上时,虽然闭上眼睛,格兰却总是睡不着。

    辗转反侧后,她干脆坐起来。

    舍友不在床上,偌大的宿舍只剩下她一个人,格兰从床上跳到地上,把橱柜里的行李箱拖出来,从行李箱的最深处翻出了一个小箱子。

    输上密码,箱子随即打开,里面凌乱地摆放着橡皮、标尺、笔、空白的草纸、文件袋以及电子光板。

    文件袋鼓鼓囊囊,塞满了图纸,有的纸张久置多年,边角早已泛黄。格兰用手指轻轻抚过,从中抽出一张。

    上面画着一个轮廓,轮廓的内部画着一道道纵横错杂、或深或浅的线条,勾勒后如同一座曲折复杂的迷宫,同时旁边还附有不同视图,并于另一侧认真标注出符号。

    如此精心的设计,却被人在下方龙飞凤舞写下两个大字:好丑。

    看到这里,格兰火冒三丈,抄起光脑给爱德华打电话。

    嘟嘟响了两声,通讯很快接起,慵懒的声音传来:“喂,亲爱的,这么晚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格兰说:“亲爱的,我突然想用拖鞋狠狠打你的屁股。”

    “……”爱德华说,“格兰啊,你怎么突然换了号码了”

    “不关你的事!”

    “哟哟,这是吃了什么机枪火药,专门大晚上扫射我?”

    格兰皮笑肉不笑:“我只忽然想起来,临走前有东西忘了给你。”

    爱德华:“什么?”

    “储存室左手第三个的柜子,最底层,拉开抽屉有一个红色的箱子,”格兰说出一串数字,“输入密码,打开就是。”

    她充满诱惑地暗示:“你一直期待的那个。”

    爱德华哈哈笑了两声,显然不相信她的话:“天上下红雨了吗,你居然能舍得把它给我。”

    “看看嘛,”格兰鼓励他,“我人都离你十万八千里,你还有什么不敢碰的?当初给我报名的时候也没见你露怯,现在胆子居然那么小。”

    “你做的东西,我要掂量掂量才敢碰,一般人如果没有勇气,可不敢随意靠近,指不定突然蹦出什么奇形怪状恶心人的玩意。”

    格兰生气地大喊:“爱德华,别以为我不在店里,你就能随意诋毁我的作品!!!”

    “拜托你了,格兰,有空多读点艺术著作熏陶一下审美,或者陶冶下可怜的情操,正常人没有愿意用从土里挖出来的远古八爪邪神章鱼陶罐喝水。”

    去他的邪神陶瓷,“我已经重复无数遍了,那是一个自动饮水杯,”格兰差点没把话筒吼破,“而且触角是饮料管,每个腔口装着各种饮料。”

    爱德华仿佛没听见,继续慢吞吞地道:“哦,可怜的基恩,他把那个罐子带回家,摆在桌子上,以为能口渴喝点水,谁知半夜起床上厕所的时候,差点没被它吓了个半死。”

    “当初确定细节时他明明超满意的,好吗?”

    “但你也不能把眼睛弄成绿色荧光吧?”

    人家大晚上睡得迷迷糊糊,准备找拖鞋下床放水,结果脚刚一着地,章鱼的眼睛突然闪烁着两道渗人的莹绿激光!

    在荧光的映衬下,八爪触手开始张扬蠕动,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复眼,以及那张丑陋恐怖、缓缓裂开血喷大嘴的章鱼脸,吓得那名客人连滚带爬,差点当场尿了出来。

    “我再重申一遍,”格兰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下订单的时候,他自己要求的造型前卫,验货时还连连说好,最后可是兴高采烈提货走了。”

    就因为这件事,她挨了爱德华整整半年的嘲笑。

    “好吧,好吧,既然你还喜欢那些猎奇的玩意,那就继续,”爱德华善解人意地说,“做出来别忘了告诉我,我替你投稿‘年度丑东西大赏’。”

    格兰深深吐出一口气,觉得自己再继续说下去,可能就被爱德华气死。

    “储存室里的东西你爱拿不拿,别后悔!”她冷笑着扔下这句话后,狠狠关掉电话。

    这时,舍友抱着一个箱子推门而入,看见格兰脚下敞开了行李箱:“你要回家吗?”

    格兰回过神,弯下腰把地面清理干净,“我只是想找个东西,这就收拾起来。”

    舍友望着格兰忙碌的身影,她的膝盖严重擦伤,青红一片,尤其是蹲在地上的时候,大腿上的伤痕也格外醒目。

    “那个……”她小心开口,“需要去医务室把伤口处理一下吗?你受的伤看起来很严重。”

    格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大腿,不在意地说:“哦,没事,谢谢你,等会我拿绷带缠缠就行。”

    回来的路上,她顺道去医务室一趟。

    医务室的病床上躺了不少人,有的人头上打着绷带,眉飞色舞和隔壁床聊天;有的人躺在床上昏昏欲睡,不时从嘴里泄出几声呻/吟。

    “每年的实训都这样,”校医见怪不怪,飞快给面前的人打针,“刚入学的学生细皮嫩肉,不经打,多来几次就好。别动!还有一针!”

    打针的学生露出痛不欲生的表情。

    但陡然增加的工作量还是让她不怎么高兴,格兰识趣地拿了几瓶软膏和绑带就跑了。

    收拾完东西,她换下训练服,坐在凳子上,弯下腰处理伤口。

    她动作快速而娴熟,面对狰狞的伤口眼也不眨一下,飞快涂上药后又缠上绷带。

    舍友还没反应过来,格兰就将药瓶收了起来。

    “你不疼吗?”舍友一愣一愣,似乎在看一场精湛的表演。

    待在这个专业,受伤就像家常便饭一样,但如果很痛的话,她还是会打电话,悄悄向妈妈哭诉。

    格兰正在戳光脑,以为她在害怕,虽然不知为什么,但还是安慰道:“别怕,习惯就好。”

    最近几天忙,她没时间登上聊天,见好友栏里q的头像亮着,她正好闲着无聊,试探地戳了一下。

    施工队长:【在?】

    q:【考完试了?】

    施工队长:【全部结束,解放!】

    q:【你看起来一点都不紧张】

    施工队长:【我又不准备开机甲,也不准备考军校,有什么可紧张了。不瞒你说,从上学到现在,我连机甲的驾驶舱都没有登过。对了,你开过机甲吗,感觉怎么样?】

    q:【第一次会很兴奋,但日后久了,就会觉得像喝水般稀松平常。】

    施工队长:【[大拇指][大拇指]】

    q:【所以现在没事了吗】

    施工队长:【今晚休息】

    q不说话,立刻扔过来一个组队申请。

    格兰定睛一看,好家伙,果然是星舰争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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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里的听筒响起乱音,爱德华站在机械店的门口,失笑着摇摇头。

    有个声音问:“谁的电话?”

    他把通讯仪放回口袋里:“我妹妹。”

    “听起来你们关系真好。”

    “啧,一个笨小孩罢了,”爱德华转过身,看向面前的人,礼貌地说,“大老远跑来,有兴趣进来坐一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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