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嬷嬷是宫中老人,并未慌乱,有条不紊地说起自己的安排:“已经约束过宫人不会出乱子,派了人在外面盯着,钦天监和礼部有什么动静很快会来禀报,元江公公也留了人,公主不必担心。”
这已经是按照仪式无法举行来准备,霍幼央也不会把希望放在祈祷天晴上。
“嬷嬷,过去可有过这种情况?是怎样安排的?”
柳嬷嬷说:“公主,气候之变原是正常,只是任何事都可能有利弊,我不敢瞒公主,好叫公主心里有底,七年前和蕴长公主出嫁,暴雨下了两天,迎亲不成后雷劈城郊文若寺,引出驸马暴虐丑闻,陛下降旨取消婚约,驸马死罪,其族贬至会梁,三代不得为官。”
霍幼央心一沉。
柳嬷嬷下跪请罪:“我非冒犯公主,还请公主恕罪。”
绵春去扶柳嬷嬷,又听柳嬷嬷继续说:“当日机缘巧合之下揭露驸马罪证,与今日之情形绝不相同,只是无论钦天监是不是算错日子,我们却防人之心不可无。”
自霍幼央回来后,皇宫一片平静,但这也不能代表其中不会有人做手脚,现在一要提防有人借此发挥,传播不利于她的谣言,二要确认钦天监究竟是否故意把时间选在了今天。
看柳嬷嬷的意思,二者都应当慎重待之,如是巧合还则罢了,若不是,她在这宫中的第一重考验就要来了。
明心又狼狈地进来,脸已经吹得发红,都来不及整理衣物,先开口说道:“外边风大雪大,几丈远就看不清路,仪式肯定做不成了!”
霍幼央心里已经有了计较,随即安排:“嬷嬷继续等消息,宫人那边多加留意,且令人备好轿辇,明心为我梳妆吧,绵春,你去将仪式的一应物件妥善收起。”
“是。”几人领命去做。
霍幼央搓了搓发凉的手指,对该怎么试探钦天监一事,飞快思索起对策。
又过了两刻,宫人来报,说承明殿召了太医。
霍幼央心猛得跳了一下,知道大约是云皇动怒伤身了。
“去承明殿吧。”她自己簪上最后一根珠钗,看着镜中鲜妍的面庞,轻轻地舒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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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明殿内聚了八位太医,云皇吐血之后便陷入昏迷,情形非常危险,霍幼央等在内室之外,元江公公只来得及和她讲了几句话。
云皇醒后得知天气突变仪式出了岔子,叫来钦天监的官员大发雷霆,监正却不认罪,反而力陈天气有异乃公主不祥之兆。
云皇当下便明白此事绝非巧合,把不祥的帽子按在霍幼央的身上才是背后之人的目的,故而云皇才怒火攻心引得旧症爆发。
是有人要给霍幼央泼脏水,一个命带不祥的公主可以有太多凄惨的活法,在云皇如此珍视之下这般行事,其人之恶意不可谓不深,霍幼央兀自心惊。
而还没等云皇情况稳定,文皇后的凤辇便到了。
文皇后妆容简单气势威严,进来看见霍幼央先柳眉一竖,喝道:“这不祥之人怎敢再来冲撞陛下,传旨,给我禁足宫中。”
原来是文皇后。霍幼央瞬间了然。
柳嬷嬷反应奇快,上前来扶住霍幼央的手臂,惊呼:“公主怎么了?”
霍幼央领悟到柳嬷嬷的意思,顺着软了下身子,做出不可置信的样子来,眼泪旋即充盈眼眶。
有文皇后的人上前来执行她的旨意,霍幼央大受打击地扑倒在地,哭着说道:“父皇,宫中竟不能容我,女儿不孝,只愿来世还能做父皇的女儿。”
她哭着朝一旁的桌案上撞去,柳嬷嬷来不及阻拦,霍幼央头撞到桌角,两眼一闭昏迷过去。
“公主!公主!”
殿里一片混乱。
不知道文皇后为何对霍幼央有如此深切的恨意,一出手就几乎令霍幼央没有回旋的余地。
云皇本就是强撑着接霍幼央回来,他的病若想根治须彻底休养,否则极可能元气大伤,原本是计划册封仪式过后再行医治,没想到今日竟发火昏迷,实在令人措不及防。
一直到下午,风雪渐停,云皇的情况才稳定下来,幸无性命之忧,只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霍幼央磕破了额头,“昏迷”着被抬回琼华殿,文皇后也变相将她禁足。
第二天就有朝臣参她不祥,所幸宫外有云子朝,宫内有玉妃,霍幼央并未受到太大波及,反而文皇后处改了口风,做出震怒之后恢复理性的样子,令霍幼央每日云皇床前尽孝。
霍幼央心知反常,却也无法龟缩不出,平白让宗落背上恶名,是以只能一再小心,同时又把希望更多寄托在云皇能早日醒来上。
“嬷嬷,如今竟也只能祈祷。”霍幼央觉得有种不合时宜的新奇,她这一路回来,常常都在祈祷某一件事能发生。
柳嬷嬷心疼她,替她拢好披风:“公主,莫想太多,事在人为。”
霍幼央莞尔,带着绵春和明心往承明殿去。
云皇每日要薰一个时辰的药,这几日都由霍幼央亲自照看。
她到承明殿还如从前那般轻轻进去,正要往里走,余光却瞥见一个人影,这次没有在梅园那么吓人,但是云子图怎么总悄无声息地出现,刚刚她进来时也没人提醒她太子在。
微愣过后,霍幼央唤了一声:“皇兄。”
云子图朝她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霍幼央觉得他有些说不出的奇怪,他们只见过几面,实在也没什么交集。
绕过他进了内室,为云皇点上药香,这药香需要时时添加,这些天都是霍幼央在做。
有了老爷子醒来的经验,霍幼央会在薰完药香后与云皇说说话,或叫女官来读书,而后才离开。
今天有云子图在,霍幼央本想先出去,待云子图离开后再进来,刚要起身,云子图却开口:“我这便要走,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霍幼央一时不好再动,略僵了一下,想她这几日也是打开书做做样子,因着云皇病倒的缘故,她几乎睡不安稳,人也瘦了些,倒是在云皇这里能休息片刻。
云子图已经做出要离开的样子,霍幼央在榻前翻开了一本诗集,一边垂着眼看,一边等他起身出门,只恍惚觉得他动作很慢很慢。
如果霍幼央片刻后还有意识的话,她就会看见云子图根本没有离开,而是慢条斯理地靠近,坐到了她的一侧,倚着软枕,一边毫无顾忌地看着她,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添着香料,神色压抑却又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