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惊鸿夫人 >60、心有千结不得解
    傅岚宸此去辽东,无非就是两种结果。

    第一种,辽东战败,太子发生意外,那么皇城中还有个文武双全的齐王,可以做太子替补,朝局保稳。就算太子活着回到光凌,那也是个声名狼藉的太子,皇帝日后想要更换储君,会容易的多。

    第二种,辽东大胜,太子领了军功,有了声望,或许能有一条不同的道路,若是有个能牵制住外戚的储君,这样一算,皇帝也不吃亏。

    皇帝日思夜想的,不就是各地放出去的军权太多,怕各地藩王和军侯与朝廷离心,一旦皇帝千秋之后,新君辖制不住那些老狐狸,导致皇权紊乱,国将不国。

    傅岚宸讨厌皇帝,却也懂他。

    当他将心里的这番话,毫不避讳的说出来的时候,皇帝约摸僵住了片刻,他不敢相信,自己一向看不上的太子,竟有如此见地。

    皇帝干笑了几声:“朕.....一时不敢相信,朕的太子,已经长大了。”

    他真的不知道吗?他一直都知道,他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

    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如果他没安排武靖侯家的那个小世子同傅岚宸自幼一起生活,读书,玩耍......

    是不是,一切就会不一样了?

    如果不是因为裴照锦,不是因为裴家,太子不会和自己离心这么狠决,多年来,父不父,子不子,让臣民们看了多少笑话。

    皇帝看了傅岚宸许久,才转身重新看向江山堪舆图:“太子,你也来看看这堪舆图。”

    傅岚宸上前两步,直面这副辽阔的疆域,这是高祖皇帝浴血奋战几十年,为了傅家的后辈子孙打下来的江山。

    不知道能传几代?傅岚宸心里叹道。他自幼熟读史书,那些王朝兴衰的例子,他甚至能倒背如流,所以他更不想当什么太子和帝王了。

    江山堪舆图的右上角,有一小块地方被朱笔圈了起来,那是皇帝的忧患之所。

    “宸儿,此番你以太子之尊前往辽东,除了给辽东王报子仇之外,五十年前割据给大岳的三州之地,还望吾儿奋力图强,或攻或伐,徐徐图之,以慰祖宗之灵。”皇帝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十分轻巧,仿佛只是指示傅岚宸去抢一块奶酥一般轻巧。

    傅岚宸却觉得满腔的无奈,好在此刻德清殿中,只有他们父子二人,无旁人听到,不然怕是无法保持平静。

    傅岚宸一向很有自知之明,可是皇帝却没有。

    傅岚宸一向娇生惯养,对于政务、军事一概都不怎么过问的,之前的军事演练,赵王和齐王都跟随皇帝去过几次,傅岚宸却一次都没去过。

    太子除了有一股天然的聪明劲儿,其他真是懒得一塌糊涂,这还是皇帝陛下当初的原话。

    可如今,面对一个风评和武德都如此薄弱的太子,到底是谁给皇帝陛下的勇气和信心?

    是傅氏皇族马背上征战得天下的血统相传?还是皇后宋氏一族世代出名将的惯例?

    傅岚宸出京的那一天春寒料峭,风中还夹带这些些雨丝。可是东宫上下谁都没有敢因为寒冷而动作慢了一步,反而比往日里更加勤快谨慎。

    自从得了傅岚宸要随军亲赴辽东的消息之后,太子妃徐归宜的脸就没展过,连带着东宫中所有的人,都不敢大声说话,今日更是如此。

    永定门外,徐归宜一袭雪色狐氅,眼看着那一大队兵马,在风雾中慢慢行去,渐渐的消失在了云烟中,呆望着出神。

    “……这太子殿下,怎么连回头看一眼都没有啊……”徐归宜身后的袭月撅着嘴,很替徐归宜不值。

    徐归宜微微苦笑并不开口,只是觉得,光凌已经如此寒冷,那辽东要冷到何种地步?

    “袭月,我们回去吧。”许久,徐归宜才轻轻说道。

    傅岚宸出京之后,徐归宜更加深居简出,只是日常循例进宫问安,陪皇后说会儿话。

    人去了辽东两个月,除了军报,却没有一封家书传回东宫。

    三月下旬,徐祝宁都嫁到光凌了,婚事办的风风光光的,徐周燕又请旨回了一趟光凌。

    那日,徐祝宁三朝回门。江东路远,自然是回到承恩公府。她们三姐妹齐聚一堂,说说笑笑的聊了许多事,却是谁也没有提起徐祝华。

    徐祝宁不敢提,她怕惹徐归宜不高兴。

    徐周燕也不提,她怕另外两个都觉得尴尬。

    她们都不提,徐归宜就自动略过了,她还没大度到,能完完全全放下心结,大大方方的去关心徐祝华在任家过的好不好,孩子生的乖不乖巧?

    见她如此,徐周燕便私底下交待她:“反正祝宁嫁的袁家住在城北,离你的东宫远得很,你若还是心里不痛快,就当没这个人好了。”

    徐归宜觉得话说的太轻巧了:“二姐,我们总要在承恩公府碰面的。”

    徐周燕点了点她的头:“一年过节的日子就那么几天,她上午去,你就下午去嘛,就算运气不好碰上了,也就半天的功夫,有什么打紧的。”

    徐归宜想想也是这个道理,晦涩问道:“二姐,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点小心眼了,关于当初的那件事情。”

    说实话,徐归宜对任家那门亲事,并没有什么留恋,若是换作任何不是徐家的女子,抢了那门亲事,做了那些事,徐归宜根本就不会生气。

    可偏偏就是徐祝华,她嫡亲的堂妹,她如何不气?

    俗话说,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徐周燕瞬间怒道:“你觉得你二姐我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吗?我听说你当年并没有为难祝华,已经很宽厚了。若我被人抢了未婚夫,还是自家妹子抢的,我就算不打杀了她,也要让她一辈子凄惨度日,绝不会让她如愿嫁人生子。你已经算脾气很好了,这回祝宁出嫁,你给的添妆可不比我的少。”

    徐归宜微微一怔,幽微道:“我听小七在信中说,去年秋天任家三少爷娶了正妻,是个商户女子,性情泼辣的很,想必祝华在任家的日子,也是不好过的。”

    徐周燕恨其不争,骂道:“她在任家的日子不好过,你在东宫的日子就好了吗?她在任家过的什么日子,都是自己抢去的,站着过,还是跪着过,都是她自己的事,与你何干?”

    徐归宜也觉得是这个道理,只略作叹息状:“二姐,终归我们都姓徐,我只是感叹一下,又没有说要帮她做什么。”

    她心生叹息,不代表就原谅了徐祝华。

    四月初,光凌下了一场春雪,纷纷扬扬,很是讨喜,袭月已经慢慢适应光凌的寒意了。

    徐归宜叫上成鹤薇、卢至柔、安若素,四个人凑了一桌,袭月端上刚刚温好的青梅酒,给每一位都满了杯。

    “今年光凌的春天,冷是冷,但是雪就下了那么两场,这怕是最后一场春雪了。”成鹤薇笑着说道。

    大家围炉烤火,卢至柔的小脸被火烤的最红,她双手捧着发烫的脸颊,嘟囔道:“若是我们大翊当年定都在南方就好了,南方这个时候肯定已经入春了,怎么偏偏就定都在光凌。”

    成鹤薇表示不同意卢至柔的话,争辩道:“我觉得光凌蛮好的啊,龙兴之地嘛。”

    徐归宜第一次听到光凌这个名字的时候,也觉得好听,她甚至问过父亲,京师命名光凌的起源。

    父亲解释说,光凌从前叫阆州,名字是高祖皇帝亲自颁布旨意修改的。

    傅氏开国先祖,有个极为喜爱的小儿子,初封光凌郡王。

    国朝建立之初,众臣商议了半个月,终于选定阆州为京师,而阆州,正是那位响当当的光凌小郡王打下来的城池,于是高祖皇帝,便以光凌二字命名京师,众臣皆无异议。

    皇室风云传录,那位小殿下虽然没有继承大统,但是很快也封了亲王爵位,封国为“陈”,人称光凌陈王。

    “好了,定都这种大事,可不是我们可以随意置喙的。”徐归宜话音一落,成鹤薇和卢至柔便乖乖闭嘴了,只喝自己的青梅酒去。

    徐归宜轻笑道:“南方虽然暖和,但是一年难得见到雪,也没有北地这么多高山峻岭。”

    卢至柔惊奇道:“南方的冬天也不下雪吗?”

    徐归宜细声描述着:“会下雪,不过南方雪不似北方雪,要下也只是一层薄薄的雪,不似光凌,大雪纷飞,簌簌萧萧,甚为可观。”

    她记得有一年冬天,徐承祯在斓州待一个月,南方的细细薄雪,还被嘲笑了一回。

    徐承祯讥笑说道,南方的雪根本算不得雪,得看过北方的大雪压青松之后,才知道何为瑞雪兆丰年。

    那个时候,徐归宜心里很是不服气,觉得这个大哥,真是个令人讨厌的人,嘴欠,傲娇,还端着,一定讨不到媳妇。

    事实是,徐承祯隔年就娶了沈氏这么好的媳妇,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一旁的吴嬷嬷听到徐归宜的话,不知怎的突然记起了两年前的春天,大概也是这个时节。

    那一日她去永辉楼伺候太子晨起,太子却一身单衣站在廊外,看着外面银装素裹的世界,却问她,南方的春景如何。

    那时的她,只是简单的觉得,太子殿下或许是想出去散散心,而南方又入春早罢了。

    今日徐归宜一说南方的雪和北方的雪不同之处,吴嬷嬷心中乍然,难道这就是命运的偶然?冥冥之中早已有了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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