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之前看了李笠一眼,心说他前几天也是莫名其妙想消失就消失,所以我去哪一样没必要同他讲。
车不好打,最后叫了辆三轮,到一个路口师傅死活不肯再走,说往里去不好开。我不想徒生枝节,也就没有计较太多,刚从车后面跳下来,还没站稳,他就轰轰烈烈地卷着尘土开走了。
这地儿跟我想的不一样——陈旧、潮湿,可不算偏僻。置身巷中抬头甚至不能看到大片天空,它的四周都被高楼挤压。也正是因为这样,这条巷子并不好找。狭窄的巷口、七弯八拐的路线,拥有刻意隐藏的绝佳条件。
今天应该有雨,我昨夜没看见星空。太阳不像前两天那般刺眼,但热浪依然密不透风地包裹而来,一会儿工夫我的碎发就全部黏在了脸上。
走了几圈我突然觉得来碰碰运气的想法都有些可笑,且不说我并不知道玫梅在不在这,即便在又在哪扇门内?对了,这条巷子里的大多数门都是关着的,偶有几家发廊大敞着,从外面看进去人也不多,我实在费解他们通过什么渠道招揽生意。
大概是要等到晚上了,虽然来之前就有心理准备,可真到了这份上还是觉得难捱。
由于我不知道原来玫梅工作过的店名,因此我连最原始的守株待兔的方法都用不上。当坑坑洼洼的石板路被争相溢出的红光笼罩时,巷子里终于开始活跃起来。
无论如何躲避,总逃不过被三三两两的男人吹着口哨擦过肩膀,我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儿。
我彻底感到害怕,撒腿就跑。一路跌跌撞撞,就快摸到巷口时被几个人拦住了去路。
准确地说,他们不是拦我的路。
“我劝你省点力气,赶紧哪来的回哪去,丽姐供你这么长时间的吃住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做人要讲点良心,不要不识好歹,那种人的下场通常都很惨。”为首的人看似劝诫实则威胁地说道。
“我呸!你们这帮吃人不吐骨头的臭虫什么时候知道讲良心了?多的我一分不要,把我该得的给我就行。”是玫梅的声音。
“啥是你该得的啊?就你这技术,你就值那么些啊!要不你今晚再伺候伺候老子,看看有没有进步,把老子哄开心了兴许还能施舍你一点。”
几个男人哄然大笑,像踩废纸片一样把玫梅最后的颜面碾在脚底摩擦。
玫梅突然阴恻恻地笑了:“我有病,你知道是啥病吧?”
男人楞了一下,脸色骤变,瞪着眼就骂:“晦气娘们,老子没空跟你瞎扯,识相点就赶紧给老子滚,不然别怪老子不客气!”
他们做这种勾当的,轻易不想闹出太大动静,丽姐交代只需恐吓恐吓,打发玫梅走就行。
玫梅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像洞察到了什么了不起的秘密,发了疯般地得意大笑:“原来你们出来嫖的最忌讳这个呀?我这病还真不知道是啥时候得的,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还有你,最好都去检查检查。”
为首的吐了口唾沫,骂了句“操”,上去就照着她肚子来了一脚。玫梅也不甘示弱,爬起来就要冲对方脸上挠过去。
不得不说玫梅在有些地方和蔡婶极其相似,她们都信奉无论自己捱多少下,豁出命哪怕能让对方捱一下也是值得的。
我看着扭作一团的人,玫梅明显是吃亏的,不知哪来的勇气大喊一声:“别打了,我已经报警了!”
男人看着我,嘲讽的目光像是已经把我看透:“报警?你拿什么报?想报警也得看看自己能不能走出这条巷子。”
我拙劣的谎言骗不了任何人,他看出我没有通讯工作,怎么可能报得了警。
玫梅头发凌乱,此时已经被惊得说不出一句话。男人手一挥,示意边上的人来抓我。
玫梅终于回过神,尖叫着让我快跑,然后一把扑向男人,抱住他的大腿。
我刚转身就被人一把拽住头发,接着一个巴掌重重扇过来,顿时头晕目眩。没发生任何话本或者小说里的情节,在我倒地的瞬间出现一个人堪堪将我护住。
我被拧着胳膊踩在脚底,像一条砧板上的鱼,不能翻身,任人宰割。
可我最终还是等来了营救,朦胧中一个虚晃的身影令我一瞬间安心,兵哥哥就是靠谱,我不由自主地想。
那男人不敌李笠分毫,原本钳制住我的两个小弟立刻赶过去帮忙。我艰难地站起来,想趁机越过他们去最近的公安局。男人看出我的意图,抄起墙根的板子就要劈头砸下。李笠反应更快,将我一把扯进怀里,后背贴着他的胸膛。板子落下的时候我听到了它与皮肉碰撞的声音。
李笠受伤了,我整个人都是麻木的,直到那三人丢盔弃甲而逃才终于有点意识。
李笠弯着腰冲我无奈招手,声音低沉沙哑:“过来。”
我方才如梦初醒,急切地跑过去把他的胳膊架到我的肩膀上,想托住他全部的重量。
他看出我的意图,说:“阿水,别逞能。”
我的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
他又叹气:“阿水,别哭了。”
玫梅想过来帮忙,被我大声喝住:“别过来!”
她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我扶着李笠转身就走。可说到底发生这一切怨不得旁人,是我的一意孤行连累了李笠。
我心里五味杂陈,转头软下声音对她说:“你也快走吧,这里不安全。”想了想又交代道:“交通宾馆,你就去那里。”
玫梅像是被吓到了般,僵硬地点点头说:“知道了,阿水姐。”
我要带李笠去医院,他不同意,说了个地址让我送他过去。到了之后才发现,这是个有些旧的小区。
楼房不高,我们要去三楼。
防盗门有些年头了连纱网都没有,最边上挂了一把艾草,早就干透了也没取下来。里面的木门有些变形,推的时候比较费劲,我扶着李笠,站得不稳,最后好不容易才把他放到卧室的床上。
他的背后已经晕了一大片血迹,我抖着手把外面的衬衫脱掉,只剩一件背心的时候能清楚地看见伤口,比我想象中的还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