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戎装与香草裙 >第23章 第23章
    第五天降水量逐渐减少,直至雨过天晴。

    村民们一边疏通淤泥,等着积水一点点消退,一边修建、加固被雨水损毁、浸泡的房屋。农田被淹,道路遭受不同程度的破坏,村干部也密切关注着大家的住房安全问题和重建工作。

    学校延期开学,阿妈和老田索性在镇上多住了些时日。

    李笠处理好家里的一切,把荣阿婆接回来之后就每天过来帮我。我家的地势比他家低,所以问题严重许多。

    一场雨过后终于不再那么燥热,我蹲在太阳底下给一扇门刷漆,哼着小曲,心情甚好。

    李笠突然喊我:“阿水。”

    “干嘛?”我头也没抬。

    “以后别和阿姨闹别扭了。”他说。

    我直起腰板看他,虽然阿妈这么多天还不回来我也有点后悔,但就这样被人直截了当地提醒还是会感到不服气。于是忍不住调戏他:“别以为现在有一帮小学生崇拜就可以教育姐姐了,在我这儿,你就是个小毛栗子,懂?”

    他闻言朝我走来,语气有些危险地问:“你确定我小?”

    “起码年龄比我小,所……所以要尊重姐姐。”一开始还底气十足,随着他越靠越近,我的舌头开始打结。

    “在你这儿,我哪都不小,懂?”他真是越来越喜欢学我说话了。

    为了防止他做出什么犯规动作,我逮着机会立刻跑得远远的。

    他恢复了神色,说:“阿水,我没开玩笑。”

    我也认真起来,回他:“我妈说你比我小,还觉得你不会娶我,我也不该反驳吗?”

    我觉得日光太刺眼,搞得人实在恍惚,总疑心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他的眼睛里竟然闪过一丝悲伤。

    然后他看着我问:“你愿不愿意等我?”

    我没回答,可是我在心里早就说过无数次:我愿意,我愿意的,阿笠。

    他都没有多等我几分钟,就表现得仿佛并不在乎我是否开口,伸手揉乱我的头发说:“傻样。”

    又过了些时日阿妈和老田回来了。

    回来之后,阿妈对走之前的事闭口不谈。她好像只是在等,等着看我,或者说我们会有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这一等,就等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说是不速之客其实不太对,毕竟她之前就约定过要来。只不过她没有提前通知,也没让李笠去接,而是直接找到了我。

    我是下了课才被告知有人找,这会是午饭时间,所以实在想不到是谁。当我看到脱下白大褂的潘荛时,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明天才周末,为什么今天来?

    她似乎没什么心情和我寒暄,甚至连一个难看的笑容都扯不出来,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吧。”

    很熟悉的开场白,我没经历过,但我看过。

    我保持沉默,等着她的下文。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我也扯不出任何笑容。

    她也不想浪费时间,单刀直入地说:“他是怎么跟你介绍我的?他是不是告诉你,我是他当兵后才认识的?”

    潘荛上来就抛出两个问句,但她看起来并不需要我的回答。只是“呵”了声,便接着说:“根本就不是!我和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打小就说过以后要在一起。我们两家是邻居,也是世交。虽然我们没有订过什么娃娃亲,但是我一直盼着长大,等他娶我。两家父母也都知道,并且支持我们在一起。”

    她一口气说了很多话,她应该怎么也不会想到,我和李笠在一起,从来就没有讨论过这些事情。可我的内心依然感到震撼,即使我一直以来都小心翼翼地避开不问,那些隐隐约约的预感还是如期而至。

    我把怀里的书本抱得更紧,那是我现在唯一的支撑。我咽了咽唾沫,艰难地开口:“你们怎么会一起长大?他不是……”

    “不是!”她甚至不愿意听我说完,就斩钉截铁地否认。

    她语带嘲讽地说:“你不会真的以为他只是一名普通的士兵吧?或者,你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所以更加舍不得放手。”

    她怎么看我,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只是无法忍受钝刀子割肉,想让她来个痛快,于是一字一句地问:“你到底什么意思?”

    她并不打算让我称心,乜了我一眼说:“你可以去问李笠。”

    我看着潘荛的背影,只觉得这个季节里宜人的温度都被她带走了。

    其实我有很多时候并不豁达,比如一整天了,我都窝在家里没有去找李笠。我不找他,他也没来找我。我继续缩在被子里——真可怜,入秋没多久就感冒,浑身不舒服。

    也不知道擤了多少次鼻涕后,李笠出现在了我家门口。

    还是阿妈喊我的——嘿!真是见了鬼了。

    我把手插进袖口,问他:“你怎么来了?”

    他有一撮头发翘得特别厉害,我在心里想,这但凡再长点,指定能飞起来。

    李笠回:“我有话跟你讲。”

    我低着头“嗯”了一声,表明我准备好了,他却迟迟没开口。

    我等啊等,等了好半天才听到一声叹气,然后他扯着我的胳膊说:“我们找个地方。”

    我稀里糊涂地就和他坐在了张小胖家喂鱼的棚子里,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想:前段时间我们还在这里选了一条最漂亮的鱼,没过几天就下了场暴雨。

    想着想着,我就不自觉开口:“张小胖最近怎么样了,他家好像损失了不少鱼。”

    李笠没理我,往水里扔了颗石子,说:“我不是奶奶的孙子。”

    我有些迟钝,说:“哦,你不是李笠。”

    他说:“我是李笠,但我不是你小时候路见不平帮过的那个李笠。”

    我一定是感冒感得超常发挥了,脑子里才能一下子吸收那么多东西——

    李笠和李笠不是同一个人,但他们却命运般地同名同姓。更神奇的是,除了他比他大四岁,两个人连生日都一样。

    村子里走出去的李笠是个不善言辞的小孩,因着这些奇特的牵连,他也就对他多上心了几分。他在他手下当兵,他英勇、智慧,又总给他有意无意地关照。在他心里,除了对他敬佩之外,还多了些家人般的亲近。因此,当危险来临时,他想也没想地挡在了他面前。

    李笠眼眶泛红地说:“我不是第一次看人倒下,只不过,那是第一次有人倒在我的身上。”

    我想起和他一起看电影那次,他说“都是肉眼凡胎,随时会有生命危险”。那时候我只有简单的感动和敬意,并不能深刻地意识到他们身上背负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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