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光在一瞬间寂灭,带走了渝州最后一丝安全感,黑暗就此降临。
漆黑的世界中,渝州站在原地,倾听自己的心跳,呼吸逐渐紊乱,有那么一瞬间,他在心底咒骂自己的异想天开。
浮雕下挂吊灯的设计也不是没有,何必如此少见多怪,浪费宝贵的逃生时间。
但很快,他就发现有风吹拂过发梢,耳畔有潺潺的流水声响起,连那烧焦的蚕丝臭味也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某种蘑菇的香气。
怎么回事?渝州向前挪了一小步,感觉到脚下地面触感不对,他蹲下身,用手指轻轻一抹。
指尖触碰到了砂石的粗糙和泥土的湿润。
丛林?
渝州怀疑自己陷入幻觉,他站起身,胡乱摸索,在树皮质感的物件上,找到了拉环开关。
啪--
灯亮了。
光刺入眼眸的那一瞬间,风声消弭,流水褪去,连那蘑菇的清香也随即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层层套叠的壁画,和那背对着他的黑袍雕塑。
一切回归原状。
渝州再次看向壁画,此时此刻,壁画内,所有的黑袍神祇都已转过了身,用那相同的泥泞之脸望向他,随后张开了嘴:
“轮到你了!”
臭味一下变得浓重,仿佛过期多年的鲱鱼罐头被撬开,让人无法忍受。
渝州的眼睛被辣的生疼,却没时间举起胳膊擦拭泪水,因为他眼前的雕塑颤动了一下。
碎石纷纷滚落。
随后,黑袍翻卷而起,如同乌云,扑天盖来。
啪--
灯再次被关上了。
柔和的风吹来,驱散了恶臭,带动细草沙沙的摩擦。
渝州站在黑暗中,远处有流水潺潺之音。
这里究竟是哪,这种特效是怎么做到的?难不成那天体唱片机压根不是传送点,而是某种神经接入装置?
不不不,不可能,他进入过数字虚拟空间,在那里,物质界的卡牌无法使用,如果不给予授权,甚至连专属空间的投影都无法打开。
这里不是虚拟世界,它真真实实的存在。
渝州试探着向前迈了一步,黑暗中的路似乎并不好走,周围有低矮的灌木,尖锐的针叶擦过皮肤,留下浅浅的血痕。
渝州有些踌躇,一边是不想离拉环开关太远,一边又想探寻这个黑暗中的房间,寻找逃离之门。
他尝试走了几步,但或许是低估了草木“扎手”的程度,又或者是高估了100尘1件的皮肤,总之很快,暗精灵皮肤就离他远去。
渝州停下了前进,从空间中掏出了狼眼手电。
空间转换的开关是黄铜吊灯的拉环,开个手电应该没事吧?
短暂的犹豫后,光线从那灯丝之中喷吐而出,照亮了锥形的空间,在飞舞的尘埃中,一张狰狞可怖的脸贴在了渝州面前。
两人脸贴着脸,距离不超过两公分。
渝州能看到那沼泽般的面部血肉蠕动,像鬼火一样燃烧着的两点血眼,糜烂的腐肉从中滚落,恶臭气息喷吐在他脸上,带来火辣辣的刺痛。
晕眩之感随即涌来,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生物毒素!
手电被关上,掉落于地。
渝州双手扶着膝盖,弯下腰,剧烈的喘息。
那污浊气息之中应该带着某些生物毒素,晕眩与痉挛的感觉到现在还没褪去。
他丝毫不怀疑,如果刚才他没忍住,出手攻击,那么破碎的雕像将会释放出难以估量的剧毒,送他上路。
渝州心有余悸,他相信这一幕,在接下来的几年中,都将频繁造访他的噩梦。
调整片刻后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光是不可能再点亮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点亮,他只能摸黑前行。
索性,他的第二种族很适合现在这种状况,苍绿色的藤蔓如同灵巧的小蛇,攀附高大的乔木,越过低矮的灌木,在黑暗中,向着未知的前方攀爬。
微风,流水声,植物的芬芳。
不知攀爬了多久,周围的环境却一直没有改变。
黑暗,孤独,不知前路的迷茫与彷徨,像海潮倒卷而来。
渝州再一次停下,化作人形,略微急促的喘息,被群鸟间或的啼鸣声掩盖。
夜是如此的深沉,连模糊的光影都未曾留下。
他的指腹摸索着黑暗的世界,忽然想起了一个片段,孙大圣与如来佛祖的五指山。
有没有可能,他走了那么久,其实,一直在那方小小的耳堂内打转呢?
渝州咬了咬嘴唇,再次拿出了手电,但这一次,他考虑了很久,最终没有打开开关。
而是选择继续上路,路途之中,渝州调动他仅剩的听觉,触觉,嗅觉,更认真的聆听这个世界。
很快,他就从细微处发现了些许不同,灌木在变得稀疏,耳畔的流水声清晰可闻,连蘑菇的清香都愈发浓郁,让人食欲大开。
不是在同一个地方打转,渝州精神一振,沿着水流的声音,再次加速,向前攀爬。
不知过了多久,当一点微弱的亮光出现在眼前时,渝州下意识地遮挡眼睛,直到意识那光晕中,并未窜出腐烂的怪物,他才放下手臂,长舒了一口气。
说出来都让人笑话,他居然换上了光明ptsd,渝州在内心自嘲了一句,换上了一件类人皮肤,这才从树木的阴影中起身,朝那远处的光点看去。
流水潺潺,清浅的小溪穿过森林腹地,将静谧的夜色一分为二。
左岸是茂密的丛林,无星无月,漆黑一片。
右岸则是高大的蘑菇丛,无数颜色艳丽的蘑菇扎堆,红色的伞盖上,亮着白色的光点。
在那粗大的菌柄上,有一扇“田”字窗和简陋的小木门,如同稚儿的画作。
和大教堂一样,这些蘑菇,同样没有厚度。
渝州心中的警惕再次升起,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从那个房间中出来中,也不清楚这里是否还藏着危险,只能躲在树后,遥望远方。
就在这时,小溪中飘来了一只纸船,纸船同样没有厚度,却诡异地竖在河中。
它摇摇晃晃,飘到了右岸边,船上的纸烟囱向下弯折,化作一道舷梯,从上面,下来了很多玩家,嘈杂的交谈顿时打破了寂静。
玩家们有说有笑,穿过蘑菇丛,消失在了一颗伞盖宽阔的蘑菇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