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如履薄冰 >第9章 第九章红花
    梅玙坐在床边,身体朝前倾,微微用力地用手按摩着白兰和绿玉两人的神门穴,待梅玙手有些酸了,白兰和绿玉才睡了下来,呼吸平稳。瞧两个人终于睡了下来,梅玙便关上门,悄悄地离开了这地方。

    从尚衣局处出来,梅玙只感觉脚步愈发沉重,心口愈发闷了起来,走起路来甚至不得不搀扶着墙壁,梅玙不自觉地紧紧地咬住牙,呼吸也愈发沉重起来,红血丝也不禁爬上了眼球。

    刚来这个地方的时候,梅玙一睁眼便被赶着去了做洒扫太监,每日弓着背洒扫的生活,几乎都快让他忘了曾经直着腰的他长什么样子。现如今知道了白兰和绿玉为了帮他,选择了把姜圆杀掉的消息,算是知道什么叫做难过得要死的感觉了。

    梅玙倚靠在墙边,选了一条人少的僻静的路,又是七拐八拐地艰难地朝着乾清宫的方向前行着,因为他同时担忧着不知道有没有李璟的人暗中监视着他,不过他也懒得管以他现在的速度能不能把人甩掉就是了。白兰和绿玉曾经向他问过,假如有人可能戳穿他假太监的身份,他会怎么做,当时他沉默了一下,只和她们俩说“死人不会说话。”当时白兰和绿玉沉默了一瞬,接着又难得默契地说会帮梅玙。因为她们知道,在这个地方,梅玙说的并不是玩笑话。只不过当时梅玙想的是他会自己动手,而不是现在白兰和绿玉亲手把人设计成“自裁”的样子。而且,梅玙更没有想到的是,背负一条人命的感觉可以这般难受,浑身上下仿佛每个毛孔都在悲戚地尖啸着。

    似乎终于是走累了,梅玙搀扶着一旁的大水缸,又倚靠着冰冷的缸壁坐在了地上。因为不想哭,梅玙紧紧地咬住了袖子,可是一滴滴的泪水还是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样蹦了出来。

    现在的梅玙从来没有如此地想要回家去。他们本就不应该存在了,但是却来到了这种鬼地方。

    眼瞧着日头就挂在天空正中央,梅玙这才站了起来,往乾清宫走了去。

    刚走到乾清宫门口,便瞧见了钱恩从偏殿走了出来,这才想起原本他是早上就该在皇帝身边当值的,于是同钱恩换了下午的当值时间,想来他早朝之后就见不到人,应该不会影响乾清宫这边的工作安排,没来由地松了一口气。

    钱恩看见梅玙,立即道:“来得正是时候,皇上正在用膳,你小心伺候着。”

    梅玙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痕,低着头匆匆忙忙地进去了乾清宫偏殿,现在他只希望低着头的他能够不被李璟看见他满脸疲惫的样子。

    赵鞍在一旁布菜和伺候李璟吃饭,它也只是菜一旁负责给李璟送漱口水和擦嘴的巾帕而已,一餐午饭也就这么平静地过去了,梅玙帮着把这些膳食收下去后,照常去吃个午饭,这时候钱恩已经用完午膳回来了,梅玙朝他点头示意,准备离开。可刚出乾清宫正殿大门,就遇见了脚步匆忙的钱怀。

    梅玙扭头疑惑地看了眼钱怀,也不知道是有什么急事,让一向稳重的钱怀如此慌张。

    李璟用完午膳后看了会儿《左传》消食,刚准备午休,就见钱怀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李璟瞥了他一眼,随后转过身去等赵鞍替他脱下外衫,“什么事如此慌张?”

    钱怀喘着气行礼,“奴才确有急事禀报。”

    待李璟换好寝衣,其余宫女太监们退下后,赵鞍守在一旁,钱怀才道:“回皇上,今日奴才发现永和宫那位有些恶心,便请来了太医,发现她已有孕两月有余。”

    李璟似乎并不意外,而是直接吩咐道:“叫太医院准备落胎药。”

    钱怀对李璟这个反应也并不太意外,“奴才遵命。”

    就在钱怀即将退出寝殿的时候,李璟突然叫住了钱怀。

    钱怀:“奴才在。”

    李璟坐到了床边,一只手抚摸着床上华丽的被褥,抬头便瞧见了放在床头花架上第一次见梅玙时梅玙送到乾清宫书房的花,上次问梅玙这花叫什么名字,梅玙似乎说叫什么“薰衣草”,李璟突然意味不明地勾起嘴角,看向钱怀,“备好落胎药后,送到朕这里来。”

    他们这些有了主子伺候的奴才们用膳的时间很短,不似往常只是感谢粗活杂活的日子。待用过了午膳,梅玙从乾清宫太监们休息的一处小院落走了出来,就又瞧见了钱怀,钱怀这次倒是看了梅玙一眼,又看见梅玙衣服的颜色,除了略诧异李璟身边什么时候有多了一个贴身伺候的太监外,两个人互相点点头后,各自干各自的差事去了。

    梅玙悄悄进了寝殿,正好换他守在李璟身旁,赵鞍便出去吃饭了。

    虽然入秋,下个月就是重阳,但天气依旧炎热,正午挂在天上的日头也未曾减弱他的光芒。

    梅玙感觉到李璟略有些烦躁地翻了个身,此时殿内都是四下无人,除了他之外的人都睡着了,梅玙莫名其妙地想到了第一次见到李璟时看见的他的样貌,忍不住扭头去看他。

    只见李璟锋利的眉眼正微微地皱着,好看的脸在睡梦中浮现出一种愁色。相由心生,这是梅玙相信的,只是他此时有点怀疑他以前相信的,为什么长得这么俊逸的人会如此心狠手辣。不过梅玙似乎漏看了李璟锋利的眉眼和忘了他上次同李璟对视时李璟溢满冷意的锐利眼神。

    而梅玙从来不知道的是,李璟向来不喜被别人长时间盯着,更不喜睡觉的时候被人触碰。李璟已经感觉到有人在观察他,藏在被子的手已经悄悄地朝枕头之下藏着的匕首摸去。

    看到一旁放着个扇子,悄悄走了过去,拿着扇子轻轻地给他扇风。

    李璟闭着眼睛,只感觉头上一阵微微的凉风袭来,握着匕首的手这才松了松,但也未彻底放开。想来赵鞍和钱恩向来知道自己的习惯,不会在他睡着的时候无礼,多半是新来的“李玙”。李璟终是放开了握着的匕首。不过李璟还是有点奇怪,这梅玙未免太过大胆了些,敢在他睡觉的时候在主子寝殿做这等事。

    只待梅玙的视线从他脸上挪开,没多久李璟又进入了浅眠的阶段。

    午后,眼看着李璟醒来的时间就要到了,钱怀提着一个食盒,进了乾清宫。

    等李璟醒来,梅玙招来宫女太监们替李璟更衣。李璟向来不大喜欢宫女动手伺候他更衣,梅玙伸手帮着李璟脱下寝衣,隔着一件明黄的薄薄内衫,开始替他穿上常服。

    从寝殿出来,跟着李璟到了书房,钱怀这才提着食盒到李璟面前复命,“回皇上,东西都备好了。”

    梅玙在一旁站着,想起钱恩说钱怀最近都在永和宫当差,猜测李璟让他备着的东西多半是用在金桃身上的。

    李璟放下了手中的奏折,叫了声梅玙,“小玙子。”

    站在一旁低着头默默听着他们主仆对话的梅玙听见李璟叫他,身子抖了一下,随后老老实实地应声,“奴才在。”

    李璟只瞧了一眼放在钱怀身边的食盒,想起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又看了眼梅玙,“你跟着钱怀去一趟永和宫,这剂药你亲自给金氏灌下去。”

    梅玙听了李璟这番话,心里瞬间“咯噔”一下,放在身侧的两只手不由得抓紧了衣角,下意识地抬头去看李璟,满脸的疑惑同时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梅玙看见李璟的神情的第一反应是不喜欢,哪怕表情幅度极小,可梅玙还是能看出戏弄的感觉。可人在屋檐下,他现在也没有办法,只能低下头去应承着,“奴才遵命。”

    手上提着东西,头顶阳光温暖,可梅玙只感觉到寒冷,看着手中的东西,梅玙猜测这多半是毒药。可同时又疑惑,从手里提着的食盒的重量来看,里面的是一个碗这么大的量,但是无论是□□还是古人说的鹤顶红,都不至于要这么多量。梅玙举起手里的食盒,凑到鼻子闻了闻,只闻到一股很浓重的醋味,心里登时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来。

    跟上钱怀的脚步,梅玙现在的眉头紧拧,不由得想起了他爷爷曾经和他说过的醋煮红花打胎。

    到了永和宫寝殿门前,梅玙站定,门口站了个太医模样的人,梅玙瞧了他一眼,空气中弥漫着红花牛膝汤的味道,心里的猜测估计是正确的了。因为这红花牛膝汤是古代孕妇流产后用来把残余在腹中的死胎彻底打下来的。想到手中提着的是什么东西,梅玙提着食盒的手不由得攥紧来,发起了抖。

    刘太医朝钱怀点头,道:“公公,里面就只剩下那位了。”

    钱怀点头表示知道了,又看向梅玙,“皇上说让你亲自把药……”

    梅玙未等钱怀说完,目光有些呆滞,自己接上了话,“我知道,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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