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如履薄冰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皇帝偷听
    现如今整个柴房安静得出奇,朴和被梅玙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浑身上下甚至是整个表情都仿佛被镇住了。

    梅玙的话对朴和来说无异于当头棒喝。就在前一刻,梅玙直接把朝鲜王族置于朴和大脑中的宏伟的称霸中原的梦想敲了个稀碎。

    当一个人的底层逻辑被击碎,大概就是朴和这般模样吧。

    待李璟他们离开,朴和只注视着前方,门扉合上,整个柴房重归于黑暗。

    四周灯火通明,到处都是皇城司的人。梅玙跟在李璟和李琼琚身后,弓着腰低着头,不发一言。赵鞍见人回来了,再次迎了上去,在李璟身边随时伺候。

    暖黄火光映在李璟脸上,反而显得李璟眉眼愈发冷淡。唐宁前去巡视,李璟被唐安领着去落脚的地方,只细细思索着,现如今朝鲜的细作都已经捉拿归案,朴和作为使节也在他的手里了,甚至不需要找理由,便可在朝鲜和大宁边境陈兵百万,踏平朝鲜。

    李璟年轻时出征北漠,也是立过赫赫战功,可他不大喜欢战争。脏得很。

    脑中细细思索着还在宫中被他圈禁着的金桃、李骥和溅姼等人,李璟倒是突然想起了一个法子,嘴角微微勾起,可眉眼依旧是冷峻的模样。

    古语有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且这会是灭亡朝鲜李氏成本最低的方式。李璟向来会做权衡。

    李璟突然顿住了脚步,微微偏头,对着身侧的李琼琚和梅玙道:“回去见朴和。”同时叫住了唐安,“带两个侍卫,随时看管着朴和。”

    当整个柴房安静地只剩下朴和,朴和在黑暗中瘫坐着,瘦削的手臂撑在冰冷石砖上,低着头,有几缕凌乱的头发垂在额前,随着主人微微颤抖的脊背在半空中晃荡。

    朴和他们一直坚信的大计划,如此轻易地被梅玙道破不可能成功,现如今自己坐困愁城,多半也是活不了了的。

    一声轻轻地“哐当”声,原来是朴和藏在另一只垂在身侧的衣袖里的一根长针一样的东西。约莫是小指粗壮,尖端被一层麻布包着,似乎是防止刺伤,微端打磨得非常圆润光滑,还做了防滑处理。

    约莫不到六寸的样子,看模样是暗器。

    可是唐宁在抓住他后,已经搜查了他身上的武器,没想到竟让他藏了一件这样的暗器。

    朴和瞧着这根他藏在自己后面那处,原本是打算用来刺杀李璟的东西,想着自己多半已经是死局已定,不如自己了解自己,给个痛快,只怕到时候李璟着人拷打他,还将会又是一阵痛苦。计划败露,他也活不成了,只可惜他再也回不到故国。

    朴和想到自己将要客死异乡,眼角不由得沁出泪水。他缓缓地挪到墙边,背靠着染上了寒冷地气的墙体,轻轻地把包裹着这根长针的粗布揭开,随后抬起方才解开麻布的这只手的手腕,另一只拿着长针的手将长针尖端,他只感觉一阵金属的凉意,而且那凉意还有逐渐往他的血肉扩散的趋势。

    寂静无比的黑暗中,只能听见朴和一呼一吸,不断加重的喘息声,现如今的朴和已经被他自身的汗水打湿,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柴房外传来的脚步声,甚至都没有被朴和注意到。

    只一声异物破开皮肉的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乱发贴面的朴和的痛哼。这两个声音只发生在了一瞬间。长针穿透手腕,血流不止,朴和本就一片黑暗的视线又被汗水和泪水模糊,只咬着另一只给他的另一只手施加伤害的手的虎口,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柴房门再次被打开,梅玙提着灯走在前头,入眼就是趴在地上浑身濡湿的朴和,他的左手边有着一滩暗红色的液体,梅玙从未见过这等场景,只提着灯笼有些怔愣,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李璟冷冷道:“唐宁不是说搜过他的身吗。”

    唐安立即跪了下来,跟在唐安身后的两个侍卫也跟着跪了下来,“臣替唐宁向皇上请罪。”本想说他不负责捉拿刺客,可这是推卸责任的话,不便拿来回李璟,要说唐宁一向尽忠职守,可现在朴和的确用能害人性命的武器自裁了,也是抵赖不得的,不如先帮他弟弟唐宁认罪还好些。

    李璟没有叫跪在地上的唐安起身,而是朝梅玙道:“梅玙,你去看看他。”

    梅玙看仔细了,只瞧见一根约莫六寸不到的长针洞穿了朴和手腕,提着灯笼的手,其中一只靠近手柄的手腕他甚至感觉疼了起来,看着朴和趴在地上痛苦地颤抖着的可怜模样和他约莫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只默默觉得可惜。

    梅玙把灯笼交给了一旁的赵鞍,从怀中拿出小布包,打算针灸给朴和止血。

    李璟这才让唐安和那两个侍卫起来,“回京后让唐宁自行领罚……你们去把朴和按住。”

    朴和已经疼到意识模糊,只见眼前突然光亮了起来,好像有人,恍恍惚惚总觉自己上了天堂。

    针灸止血在唐安他们三个健壮成年男子的帮助下还算顺利,只是梅玙在面对朴和手腕上把他钉穿了的长针束手无策,梅玙实在是不敢亲手把他□□。

    李琼琚敲着梅玙双手以及染上血迹,蹲在朴和身边一脸无所适从,双手往朴和手腕上的长针伸过去不是,不伸过去也不是的模样逗笑了。

    李琼琚走到梅玙身侧,温声道:“我来吧。”

    只见朴和一阵抽搐,和一声金属掷地之声,朴和手腕上那根能要他性命的东西便消失了,只留下手腕上的一个血窟窿。

    唐安撕下了一条布条,梅玙接过来,正打算给朴和包扎,想起自己怀中还有些许的地黄,便拿出来一些,又如之前一般,自己嚼碎了,再把它敷在朴和伤口上,这才给朴和包扎好。

    只是梅玙不曾注意到但是赵鞍注意到李璟和李琼琚父子俩在看见梅玙拿出地黄嚼碎后给朴和敷药的举动,让这父子俩不约而同地拧起了眉头,赵鞍自小在李璟身边长大,更是明显感觉到他的不悦。

    这倒是奇了怪了。赵鞍微微皱眉,心道。

    从柴房出来,李璟偏头瞟了一眼身侧乖巧地提着灯笼的梅玙,道:“你和唐安,今晚守着他。”

    梅玙原本想着等会儿就去洗澡然后美美地在床上睡一觉,他都快一天一夜没合眼了,听见李璟这话,抬头不可置信地看了李璟一眼,“啊?”

    倒是赵鞍这个时候站了出来,道:“梅玙伺候皇上想必也是将近一天一夜未曾休息了,还是让老奴看着吧,也好让梅玙休整休整。”

    李璟这才想起梅玙似乎一天一夜没合眼了,这才点点头。方才梅玙嚼碎了药,给朴和敷药包扎的画面,现在还在李璟脑海中久久不去。

    梅玙朝赵鞍点点头,随后提着灯离去了。

    大约是半夜,在房外徘徊不睡的李璟和李琼琚瞧见赵鞍走了过来,“启禀皇上,朴和说要见梅玙。”

    李璟沉默了一会儿,道:“叫他起来。”

    赵鞍应下,“老奴这就去。”

    李琼琚这时走到李璟身侧,瞧着赵鞍往梅玙房门前敲门的模样,道:“父皇可要一同去看看?”

    李璟只斜睨了李琼琚一眼,随后低声道:“嗯。”

    李璟睡不着,是一直在想着梅玙嚼碎草药的模样,和梅玙戳破朴和那虚妄计划时的话。他总觉得,这言行举止,不应该是朝鲜李氏一个庶出子的庶出子。

    李琼琚倒是注意点与他的父亲颇有不同,他倒是在仔细回味着出宫以来梅玙的所言所行,以及对朴和所说的“政治觉悟”。

    梅玙睡眼惺忪地被赵鞍拉到朴和面前的时候,还是有些呆愣的。

    朴和脸色苍白,语调平静,只是看着面前这个与他的狼狈截然不同的他口中的“叛徒”,过了好一会儿在梅玙即将睡着的时候才开口道:“为什么要救我。”

    梅玙坐在床边,烦躁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大半夜地叫我起来就是问这个?”梅玙张了张嘴,吐出一口浊气,看着眼前这个被他从自裁的死亡边缘救回来的朴和,满是起床气地站起了身,“皇上吩咐我救你,我就必须救你。”

    朴和微微低着头,额头前的发挡住了他的眼睛,在他的半张脸上投下阴影,“大宁皇帝给了你什么,让你这么忠实于他,甚至背叛自己的母国。”

    依旧是站在窗外偷听的李璟听见朴和的这番问话后,带上了几分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不同于上次偷听梅玙和金桃的对话的紧张。

    梅玙站起身后,倒是清醒了不少,听见朴和口中所说的“母国”二字,在耳边和心中反复咂味,怎么想怎么觉得刺耳,拧着一双惺忪眉眼,双眼微眯地看着朴和道:“你怎么就觉得是皇帝给了我好处我才为他卖命的呢?”伸手揉了揉眉心,梅玙继续道:“……从我来到大宁,我就没有所谓的母国了。”本想说朝鲜不是他所谓的母国,过去不是,现在不是,以后更不会是,但是梅玙还是转变了一下话头。以免暴露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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