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尊大人可是想起来了？”她轻声问着，眉眼平静。
爻桤垂眸，勾着嘴角轻笑，道：“想起来了。”
梦殇又问：“那么，有何感觉呢？”
爻桤慢慢站起来，答得简洁：“很遗憾。”
“哦？”梦殇挑了下眉，似乎挺感兴趣的，“有何遗憾的？”
爻桤轻轻一笑，缓缓道：“没杀了你，挺遗憾的。”
胸口的刺痛感越发强烈，可爻桤却面不改色的，就跟没事人一样，弯腰拾起地上的浮屠剑。
爻桤是爻汐的亲生女儿，浮屠感应到主人的气息，顿时白光拂过，变得锋利而寒冷，跟先前那灰扑扑的样子完全不是一个样。
爻桤瞧了一眼手中的剑，道：“你瞧，连浮屠都同意我的话了。”
话音一落，她手中剑一甩，一道剑气朝梦殇飞去，后者不慌不忙地躲过，却随即又迎上冲过来的爻桤。
梦殇并不擅长用剑，也没见她用过什么兵器，此刻也不例外，手无寸铁地同爻桤打着，手中浮现着紫色的光芒，如一条条线，编织成网，朝爻桤拢去。
爻桤面不改色，灵气附在浮屠上，白光大作，剑气如虹，她举剑迎上，用力挥去，白光如一把锋利的刀，霎时便将网斩成了两半，从爻桤两侧跌落。
爻桤面无表情地看着落在地上的网，冷冷一笑，似有嘲讽之意，道：“就这样？”
梦殇亦笑，“神尊别急啊，好戏在后头呢。”
她两指并拢，往上一抬，破碎的大网重新变为丝线，朝爻桤铺天盖地的袭来，虽然为“线”，可却锋利如刀，坚硬如石，扫过的地方连石头都变为了齑粉。
嗯，这戏足够精彩的。
但爻桤丝毫不慌，面无表情地一跃而起，躲过地面上的紫线，而后剑气一扫，打落头顶的紫光，手中迅速结印，凭空画出了一个白色的阵法，挡住四面八方的紫光。
梦殇学着她刚刚的语气，嘲讽道：“哟，神尊大人也不见得怎么样啊。”
爻桤抬眸看了她一眼，平静，淡道：“是不怎么样——”
“但取你狗命足矣！”
她扫了一眼周围的紫光，突然收了手中的阵法，一剑扫过，白色的光如水一般淹没了所有紫光，而后仿佛结了冰一样，被定在半空中，一动不动的。她纵身而起，踩过被定住的紫光，用力朝梦殇斩去。
梦殇后退一步，躲开她的剑，但爻桤手腕一转，又立刻袭来，动作迅速如疾风，可一招一式却又仿佛用尽全身力气，白光同紫光撞在一起，激荡起的风碾碎了四周的石块。
“神尊一定要这般心狠？”.七
爻桤冷笑着反问：“你说呢？”
梦殇面不改色道：“你阿娘不是我杀的。”
“那又如何？我就想让你去见她。”
梦殇荡开她的一剑，向后跃了一句，淡道：“你母上也不是我杀的。”
爻桤握剑的手颤抖一下，随后一剑挥去，怒道：“你没资格提我母上，你不配！”
梦殇感觉到她稍乱的攻势，淡道：“什么不能提？左右又不是我杀的，你说对吧，神尊大人。”
“你闭嘴！”爻桤大吼一声，剑气越发凌厉，像是要将眼前的梦殇撕个粉碎，但也更像是要将过去中那个无能无力的少女撕个粉碎！
梦殇一抬手，紫光凝成一面盾牌，挡下所有攻击，须臾，她看着气急败坏的女子，轻轻一叹，道：“神尊大人，你的心得静下来。”
她话音一闭，突然抬手一推，紫光大作，一下将爻桤震开，而后身形一闪，站在爻桤身后，用力一劈。
“噗——”
爻桤吐了口血，落在地上，抬头看着不远处安然落地的女子，一袭黑衣，紫瞳璀璨，眼波流转之间，是极为冷漠的风情，那画一般精致的眉眼仿佛都凝了一层霜。
“神尊大人啊……”她望着爻桤，嘴角勾了一笑，笑得极冷，声音也极轻：“还是太弱了。”
“你赢不了我的。”
“这就是命。”
“算了吧。”
爻桤心口仿佛堵了什么一样，疼的厉害，可她又不知道到底怎么了，只是盯着梦殇看，而后又低下头，脚下的地面不知何时成了湖面，蓝绿色的，带着几分黑，可映得她的影子十分清晰——分明是一张无措而又茫然的脸。
她像是回到了很多年以前，阿娘牵着她的手走过白雪覆盖的梅花林，她听见她说：“小七啊，你日后只能救人，无论是人是妖，无论是丑是穷，你见着了，都要救，千万不可以杀人，因为你一但动了杀孽，就回不了头了。”
后来，满天的神灵持剑而来，出手狠毒，一心要置她于死地，哪怕，那时候她只是个孩子，也从未杀过人。
阿娘护着她，伤痕累累，她心有不甘，忍不住动用了体内的灵力，破了戒，杀了人，雷光大作，似她心中的怒火，也似对她的惩罚。
她犯了大错，可阿娘没有错。
但她还是死了，死在她眼前，血溅在脸上，是温热的，可风一吹，就是冰凉的，一直凉到了心底。
她是恨的，可更恨的是自己的无能为力。
到最后，她亲手……杀了自己的母上。
还记得那男子说的什么吗？他说他这辈子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弑神了。
可到头来，神杀了他，而她弑了神。
手背上仿佛还残留着母上鲜血的灼烧感，痛的她几乎快握不住手中的剑。
“爻桤……”她瞧着自己的倒影，仿佛透过了那张脸瞧见了年幼的自己，那个无助可怜的女孩，她看着她，女孩也看着她，目光交错在一起，她突然颤抖起来，仿佛很害怕一样，用力捶向那倒影。
“你就是个废物！”
“你他妈就是没用！”
救不了阿娘，救不了母上，救不了浔依，救不了雨潸……谁都救不了，连她自己都不能。
手中的浮屠察觉到小主人情绪的悲痛，闪了一下，突然变得明亮，从她手中飞出来，剑柄蹭了蹭她的头发，而后悬在她面前，转起圈圈，仿佛在笨拙地哄着她开心。
爻桤突然泪如雨下。
爻汐为人古板且清冷，素来不会表达自己的情绪，也不会对旁人有半分的耐心，可爻桤记得每次爻汐让自己练一些很难的剑招导致受伤后，躺在床上，半夜醒来总会看见桌上放着她最喜欢吃的点心。
她分明记得很清楚啊，可为什么，为什么……就偏偏对她动了手了。
明明她那么喜欢吃那个糕点的啊。
她怎么就……那么狠心下了手呢？
夜里的那盘糕点，终究是不再会有了。
浮屠发现自己的小主人落泪后，慌了，摇摇剑身，似乎很着急的样子，突然“咣当”一下掉在地上，在地上滚来滚去的，仿佛在打滚。
爻桤破涕为笑，可眼底却还是含着悲伤的。
突然，浮屠一下子立起来，慢慢挪动身子，于地上一笔一画地刻出三个字——不要哭。
那一刻，爻桤仿佛能听见女子清冷而又含了几分温柔的声音。
——不要哭。
爻桤愣愣地瞧着那三个字，眼底渐渐清明起来，她慢慢起身，合上眼，握住浮屠，再次睁开眼睛，周身一下安静下来，仿若山林中平静的湖面。
她慢慢举起剑，那剑上染着她的血，赤红如朱砂。
她指向梦殇，语气平淡：“思卿说，她相信我能杀了你，那么……我不会让她失望的！”
她突然一剑斩来，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可那剑招却又十分的柔和，仿佛只是比武切磋时的那般点到为止，但眨眼间已来到梦殇面前。
梦殇不避不躲，面含浅笑地抬起手，紫光起，挡住了这一剑。
两人就这样对峙着，白光与紫光较量，不分胜负，终于，半炷香的时间过后，梦殇突然收手，侧身一躲，然后一掌拍在爻桤肩膀上，将她打开了。
“神尊大人确有长进，可是与我，还是差了一点啊。”梦殇摇头叹息。
“是么？差不差的，再试试呗。”
爻桤再次砍来，剑气纵横，浮屠仿佛察觉到她的斗志，白光闪亮，映得剑身上的血迹越发艳丽。
察觉到爻桤强烈的战意，梦殇反而不再躲了，几乎每一招一一式都给接下来，有时还会借力打力，将爻桤的攻击加倍还回去。
但即便是满身鲜血，伤痕累累，爻桤也没有皱一下眉头，一直都是面无表情的样子，被打退一次，就会立马来下一次进攻。
生命力顽强的跟蟑螂有的一拼了。
梦殇也渐渐觉得有几分烦闷，“神尊大人觉得这样有意思吗？要不你认输得了，反正无论是否到不到最后，你都是会输的。”
“你放屁！”爻桤回得毫不客气，她现下算是明白了，无论再怎么修身养性，再怎么心平气和，遇见梦殇后她都会破功。
说白了，就是她忍不住想骂梦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