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废神大人 >第 95 章 五千岁
    爻桤愣愣地在原地,眼睛盯着那朵桉树花,像是想到些什么,却又好似只是单纯地发呆。

    “小殿下。”也不知过了多久,采薇和采莘二人走进来,她们眼眶红红的,却只是道:“师尊已仙逝,小殿下节哀。”

    爻桤抬眸看了她们一眼,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只是笑了一下,那笑容极淡,仿若水墨似的一点。

    “我,我先去藏书阁看书了,之后一切交给你们了。”

    两人对视一眼,摸不清小殿下如今是怎么想的,但只是道:“是。”

    爻桤微微一颔首,转身离开,打开房门,却见门口跪着所有爻神宫的弟子,她们身姿笔直,眼眶微红,见了她,便道:“小殿下。”

    爻桤垂眸,道:“母上已仙逝,你们起来吧。”

    “弟子愿为师尊守灵三日。”她们异口同声道。

    也就是说,她们愿意跪三天。

    原本压下去的泪一下又要出来,爻桤死死掐住指尖,转身去了藏书阁。

    她关上藏书阁的大门,入目是浩如烟海的书籍,管书的书精跑出来,问她要看什么书。

    爻桤三言两语将她打发出去,而后在门上下了禁制。

    她走到一面一人高的镜子前,抬眸看着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眼眶微红,看着看着,她又隐约瞧见了幼时那弱小无助的自己,正泪眼婆娑地与自己对视。

    那一刻,眼前似有雷光闪起。

    母上说叫她只护着自己,不必管天下,然后身为爻神后人,爻桤做不到,更何况,阿娘也一直教她要心怀天下。

    ——我愿渡天下生灵,世间再无疾苦。

    母上大概不知道,这句话是阿娘说的。

    不过也许她知道,毕竟她总是隐了身形,偷偷跟在阿娘身边。

    爻桤突然有些后悔,如果自己当初不听母上的话,将她跟着阿娘的事告诉那娘,那么阿娘会不会就更高兴些,说不定还会同母上敞开心怀,开心地生活在一起。

    但这是永远不可能的。

    爻桤自嘲地笑了一下,拿出锦色。

    梦殇当真是厉害,那梦造的亦真亦假,分明在梦中,她已经将锦色丢了,然而此刻却好好的在她身上,只是上头的血迹鲜红刺目。

    爻桤颤抖着手将上头的血迹拭了去,期间不小心沾染了些许,明明是冷的,她却觉得炽热滚烫,疼到了心底。

    擦干净后,她握住剑柄,剑尖对准自己的心口,看着镜子里的那个自己,用力刺下去。

    原本死气沉沉的锦色在那一刻活了过来,疯狂地抖动着,像是在害怕,也像是在惊讶,但总之,它不愿意伤了自家主人。

    “锦色,你乖一点。”爻桤柔柔地劝着,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微笑,然而眸子却是冰凉麻木的,“我是个祸害,很容易失控,身负如此强大的法力,总会有一天伤到别人的。这天下是母上守了十几万年的天下,亦是阿娘心怀万年的天下,我身为她们的女儿,不能毁了它,你明白吗?”

    “我必须得守着这个天下。”

    锦色不再抖动,只是剑尖停在她心口处,碰着衣衫,固执地不肯再进一步。

    爻桤像是突然控制不住了,眼泪流了出来。

    “你现在不肯伤我半分,当初又为何肯伤母上呢?!”

    锦色的光在那一刻黯淡下来,却依旧不肯进。

    “锦色,你应该听话!”

    爻桤用力握紧剑柄,一下灌入大量法力,猛地刺入心口。

    噗——

    刀剑入骨的声音,鲜血顺着剑身滴下,心口处的那根经脉被斩断了,她感受着法力飞快流逝,却是笑了,心满意足一般,抽出锦色,看着镜中脸色苍白的自己,嘴唇微张,借着还未完全消散的法力,轻轻道:“前尘尽消,往事全无,不念,不忆,不思。”

    一个金色的印记落在她额头,却又转瞬即逝。

    爻桤沉沉地呼出一口气,倒在地上。

    染了自家主人鲜血的锦色躺在一旁的地上,面上没有半分光芒,像是死了一样。

    爻桤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变得很轻,随着风飘荡,像是飞到了什么很远很远的地方,然而睁开眼,却发现自己依旧在爻神宫,但这里的摆设却又和记忆中有些出入。

    她在一个寝殿里,眼前有一个跪着的白衣少女,少女面前的大床上躺着一位眉眼温柔但脸色苍白的女子,她轻轻道:“汐儿,我该走了,这么久了,你父上该想我了。日后,这六界就交给你守了。”

    “我会守好天下,护住天下生灵。”少女嗓音清冷,发誓一般道。

    女子笑了,身体慢慢消散。

    少女在床前跪了许久,方才起身,转过身来,是爻桤熟悉的那张清冷面孔,然而又不完全像,此刻的她,略显青涩。

    正是母上。

    少女一步步走着,身姿渐渐抽长了一些,五官也变得成熟,周围的景色飞快变换,成了爻神宫的大殿。

    清冷的女子缓缓走上去,坐在最高位,手中的三枚铜钱轻轻一掷,铜钱转了许久,方才停下,女子看了一眼,似乎有些惊讶,但仍是面无表情的出声。

    “乱阴阳,坏五行,妖孽现世。违天规,毁地则,神族大难。”

    这声音轻飘飘的,慢慢消散于空中。

    周围的景物又再次变换。

    漫天的大雨中,白衣女子对跪在地上的女子冰冷冷道:“从此,你不再是我弟子。”

    地上的女子好似哭了,张嘴说着什么,然而爻神宫的大门已经合上,爻桤什么都没听见,她只看见那白衣女子拿了酒走进寝殿,就地而坐,大口喝着。

    爻桤很清楚自己的母上是不喜饮酒的,但眼下她却大口大口地喝着,明亮的灯光下,眼角的那滴泪泛着淡淡的光。

    后来,她终于醉了,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爻桤想将她抱到床上去,可无论如何都碰不到她。

    突然,画面再次一转。

    凄冷的月色下,白衣女子坐在一棵桉树下弹着琴,琴声呜咽,仿佛是在撕心裂肺地哭泣。

    女子面无表情地弹着琴,清冷的面容让月色衬得苍白,那双明亮的眸子中仿佛有泪,但并未落下。

    “阿娘……”原本睡在树下的小女孩突然哭喊起来,茫然而又无措地流着泪。

    白衣女子手下动作一顿,“铮”地一声,琴弦断了一根。

    她缓缓站起来,俯身将小女孩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动作很生疏,估计从未这样做过。

    小小的女孩很快睡去,然而依旧在梦中呢喃着:“阿娘。”

    白衣女子眼角的泪终究是流了出来。

    “采桉,我后悔了。”

    藏书阁的门再次被打开,是在一天之后,采薇采莘一打开门,就看见了浑身是血的小殿下躺在地上,瞳孔一缩,连忙跑过去。

    “小殿下。”采薇将爻桤抱在怀里,采莘拿出丹药往她嘴里塞,两人又源源不断地朝她运灵气。

    一盏茶的时间后,爻桤皱了下眉,睁开眼,她轻咳几声,随即一杯茶杯采薇用法术拿了过来,她仔细为爻桤喝下。

    喝了水之后,爻桤觉得好多了,轻轻笑一下,道:“多谢。”

    采莘立马问:“小殿下先前是怎么了?被人偷袭了吗?”竟敢有人擅闯爻神宫刺杀小殿下,简直是不知死活!

    “啊?”爻桤不太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想,但还是如实道:“没有啊。”

    “那你这伤?”采莘疑惑地盯着她心口处的伤,此刻已经结疤了,但血迹却仍然是鲜红的。

    “我自己刺的啊。”

    采薇采莘:“???”

    采薇一只手贴在她额头上,关心地问:“小殿下可是发烧了?”

    爻桤:“……”

    “没有。”

    “那你这是?”她们问的有些小心,似乎是在怀疑爻桤是不是伤心过度,脑子出问题了。

    爻桤有些无奈,笑了一下,道:“你们不必担心,我现在没事了。”她从采薇怀里出来,就着采薇的手站起来,心口处依旧有几分疼痛,但她面不改色地问:“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小殿下不愿意说,采薇采莘也不忍心继续逼问,便是顺从她的意思转移了话题,道:“神尊继任大典准备好了,请小殿下去参加。”

    爻桤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如今母上死了,她也就理所当然地成了这天下的“神尊”。

    ——一个有史以来最废物的神尊。

    她心里自嘲的笑了一下,却并不后悔,抬眸正看见镜中的自己眉眼弯弯,笑的清雅温和,仿佛没有一点悲伤与难过。

    很好,日后就得这么笑。

    她缓缓道:“我现下先去换一件衣服,很快便会去继任大典的,你二人不必担忧。”

    这“不必担忧”四个字,像是在告诉她们他不会迟到,却又好似带了别的意思,但采薇采莘也只是对视一眼,道:“是。”.七

    爻桤走到门口时,却又被采莘叫住了,她道:“小殿下,你的剑……”

    爻桤回头,轻飘飘地扫了一眼她手中黯淡无光锦色,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只是微微一笑,道:“丢了吧。”

    “啊?”采莘惊讶地看着她。

    爻桤垂下眸子,转过身去,声音淡淡的。

    “算了,你找个地方埋起来吧,别告诉我。”

    “是。”

    爻桤一步步朝外走去,阳光落在她身上,暖暖的,却莫名有几分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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