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花海中，拿出匕首，一下划破手掌，朱砂般红的鲜血流了下来，空气中有了一股甜腻的味道。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总觉得自己的鲜血会令天道有关的东西害怕，正如那卦象所言，她是“乱阴阳，坏五行”的妖孽啊。
既然是妖孽，那么让天道害怕，就是正常的了。
果不其然，那血一流下，彼岸花就像被吓到了一样，纷纷向四周退开。
爻桤面不改色地用血开道，走到雨潸二人面前后，一甩手，鲜血洒过去，她们身上的彼岸花便立马退去，仿佛那不是血，而是火一样。
彼岸花一退，那两人便好像失去了支撑，软绵绵地往下倒，爻桤连忙扶住她们，正要出声叫醒，却见书烬眉头一皱，睁开眼了。
不愧是能成神的帝王，这睁眼时的气势真不是吹的。
爻桤自认为比不上。
毕竟，她废物了一万年，别说气势了，能不被其他人吓到就不错了。
“多谢神尊大人。”
书烬冷漠地开口，声音依旧有些沙哑。
她一边说一边站直身体，而后扫了一眼被爻桤扶着还未醒的雨潸，一抿唇，拉过来自己抱着了。
那一刻，爻桤突然体会到了爻神宫弟子对于她的护犊之情——我从小看着长大的白菜，你招呼都不打声就来拱？
心情，很不爽啊！
然而爻桤也很有自知之明，知道如果雨潸醒来的话，睁开眼第一个想看见的人，绝对不会是自己，所以爻桤没说什么。
爻桤轻咳了一声，道：“既然眼下脱困了，那么就回神界吧，毕竟这里是地府，阴气重，平日里倒不会有什么，但眼下雨神君还未苏醒，想来身子不大好，若是在这儿待久了，恐怕有恙。”
书烬抱着雨潸，抬眸扫了一眼周围，淡淡开口：“神尊大人真觉得脱困了吗？”
“嗯？”
爻桤不解，扫了眼四周，发现那些彼岸花并未退远，仍然在不远处虎视眈眈地盯着她们，说来也是奇怪，明明它们只是花，可这般包围着她们，却让爻桤生出了它们是蛇的感觉，被瞧得怪不舒服的。
“这是为什么？”
书烬看她一眼，冷笑道：“天道的惩罚，岂是说抵消就就抵消的？怎么着，也得流流血，丧丧命吧。”
爻桤听了这话，总觉得有几分深意，忍不住眉头一皱，道：“你别乱来啊。”
书烬道：“不算乱来，只是想脱困。”
爻桤看了眼四周，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心快愈合伤口，突然计上心来，道：“既然这些彼岸花害怕我的血，那么带上我的血不就行了。”
书烬看她一眼，道：“这法子不行。”
“你怎么知道不行？你又没试过！”
爻桤很不服气，不过由于之前“窝囊”过一段时间，倒是不如儿时那般生气，只是闷声开始操作。她又将伤口割开了些，用法术将流出来的血包裹在一起起，做成一个血红色的水晶，而后朝着彼岸花群丢过去。
彼岸花一下便躲开了，然而下一刻，它们却扑了上去，仿佛看到了什么绝世佳肴，几下便将那血吸食干净，然后，花朵变得大了一些。
爻桤：“……”
书烬不紧不慢道：“你看，我就说不可行的吧。”
不知怎么的，爻桤从中听出了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可书烬面无表情的，也不像是叶深那种黑心肝子啊。
爻桤虚心求教：“那么不知，额……陛下有什么好主意？”
直呼其名是不礼貌的，而她和书烬也没好到能唤她“阿烬”的地步，若是这般叫了，甭说雨潸不干，便是她家那位，也得打翻好几个醋坛子。想到书烬生前是女帝，爻桤也就随了人间的叫法。
书烬看了看怀中的人，又瞧了一眼四周的彼岸花，缓缓道：“一个萝卜一个坑。”
“啊？”爻桤茫然地看着她。
书烬没理她，只是低头看着雨潸，虽然面无表情的，可眼神却很温柔，爻桤对这种眼神并不陌生，毕竟，叶深就老这样看她。
但眼下一见书烬这般，爻桤心中却徒有几分悲凉之感，仿佛看到了什么生离死别的场景，但随即，她脑中的弦接上了。
——一个萝卜一个坑。
谁是萝卜？谁是坑？
“陛下莫要乱来，你若是出事了，雨神君醒来的多伤心啊。”爻桤晓得“打蛇打七寸”的道理，若只是单纯地劝书烬惜命，她估计是不会听的，可若是加上了雨潸，那么这话便有了分量，也就让书烬难以割舍。
“怎么会？”
“怎么不会？”
书烬抬头看着她，问：“神尊大人可知，眼下有几脉神？”
爻桤不明白她为何这样问，但还是道：“爻、雨、风、月、火，共五脉。”
“那么之前呢？”
“什么？”
书烬平静地问：“神尊大人可想过，神明明是该天生地养，由天地间灵气孕育，吸天道之大运而成，为何中途会出现凡人成神的例子？”
爻桤被她越说越迷惑了，道：“凡人成神，不是天地选的吗？有问题吗？”
“有，问题很大。”书烬缓缓道：“我为帝王时，遇见一位红衣女子，她教我如何弥补犯下的错，我与她相处共十年，那十年里，她有意或者无意同我讲了许多关于天道的事，不过我那时一心只想弥补过错，并未细究。然而被罚做摆渡人后，清闲下来，便有空想了。再加上不时有新的摆渡人来，故而我虽然没出去，却对外界消息也知道个清楚。”
爻桤忍不住插一句：“摆渡人能说话？”
书烬道：“不能同外人说话而已，摆渡人与摆渡人之间是可以交流了。不过越是想的多，便是越觉得奇怪。”
“有何奇怪？”
书烬道：“凡人成神，从古至今不过两例，叶神先不提，便是说我，我与潸儿自幼一同长大，她虽然比寻常人怪异，却又同神比起来差了许多。神千年长一岁，可她的生长却完全和凡人一样，由此可见，她体内神族的血脉占了很少很少。”
这点，爻桤倒是知道，毕竟梦殇那家伙带她看过往事，不过话说回来，那红衣女子到底是谁？梦殇吗？不可能啊，时间对不上，雨潸出生那会，她分明还在暮苍山底下压着呢。
难不成，是风神君？
书烬没发觉爻桤走神，自顾自道：“所以说，雨神一脉在那会儿已经算是要断绝了。”
爻桤接过话头，“所以有了你？”
书烬微微颔首。
爻桤突然想起一件小事，在她很小的时候，她曾因为算卦不准被人耻笑而难受过，把自个儿关在屋子里不吃不喝，一个人生闷气。
爻汐虽嘴上不说，可到底心里还是在乎她的，便在当天夜里来劝她了。
她用法术进入屋中，宽慰道：“小殿下不必将算卦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爻桤闷闷道：“可这是爻神一脉的天赋，母上以及祖上都算得准。”
爻汐道：“我也并非都准。”
爻桤猛地一下将头从被子伸出来，眼睛发亮了，特别精神地盯着她母上，兴致勃勃道：“母上介意把细节说说吗？”
爻汐：“……”
但到底是自家女儿，虽然不愿，爻汐还是开口了：“其实，当初我为前任雨神君算过两次卦，第一次算出的是雨神一脉即将断绝，可那时候，凡间的雨潸分明已经三岁了，过了十几年，我才算出她的存在。”
当时爻桤只觉得心里颇为好受，如今想想，也许母上当初没有算错，是在书烬主动将神位让给雨潸之后，雨神一脉才得以继续传承的。
她突然觉得像是要猜到了什么，压得心里喘不过气来，但随即，她又找到了漏洞，道：“既然凡人是用来填补神的缺失？那么叶神一脉吗？据我所知，先前可从没有神断绝过，而且照你的说法来看，那么迟神断了这么久了，可有凡人成神？”
书烬被质疑，却也面不改色，道：“先回答后面的问题吧。迟神死后，确实没有凡人成神弥补，但谁说一定要用凡人？用神不是更好吗？”
爻桤愣了一下，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喃喃道：“火神双生子……”
书烬看着她，淡淡的道：“历史上，有过神的双生子吗？”
没有，便是子嗣一向较多的风神一脉，也从未出过。
神嗣的诞生需要天地气运，一个还好说，若是两个的话，同时摄取了太多天地气运，容易造成天地动荡，所以哪怕有兄弟姐妹，也至少要隔个一两千年。
可火长安兄妹俩当初降生只之时，除了死了个火神娘娘以外，并无任何异常，原以为是天地赐福，没想到，是用来做补丁的。
火神一脉不似风神一脉，用不着“养蛊”似的争斗，所以日后无论谁接任火神君的位子，另一个都不会出事，反而会开创另外一脉。
天地当真下了一步好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