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来生抬头看去。
叶深轻轻启唇：“无邪，你师尊的心上人。”
来生微微瞪大了下眼，随后迅速吃了几口菜，用袖子一抹嘴，道：“我吃好了，走吧。”
看得出来，来生对于那个引得自家师尊动心的女子十分在意。
“不急。”叶深淡淡地看她一眼，道：“我们还没吃好。”
来生：“……”
爻桤强忍着没笑出来。
她的思卿啊，真是喜欢逗别个。
来生咬咬牙，道：“那你们快吃！”
叶深慢条斯理地为爻桤夹一片菜，慢腾腾道：“不成，吃饭当细嚼慢咽，如果太快了，对胃不好。”
来生：“……”
过分！
这人实在太过分！
她是绝对不会改口叫她“娘亲”的！
“思卿。”爻桤无奈地看向她，但又不敢出声反驳，毕竟她深知叶深的性子，一旦她有维护来生的倾向，这人定会又委委屈屈、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叶深给爻桤面子，于是不再说话。
爻桤知道来生心急，于是简单吃几口后，就放下筷子，道：“吃饱了。”
叶深明白自家未婚妻的想法，于是也放了碗筷，道：“那就走吧。”
三人于是来到了阎王殿。
如今地府已经太平了，阎幽又回到了从前那种悠闲自在的生活，三人到时，她正斜坐在椅子上饮酒，面前的桌案上摊着生死簿，她偶尔瞟一眼，伸手拿起狼毫，麻利地在上头勾画几笔。
看样子，是觉得哪个该死了。
“阎王大人近日可好？”爻桤笑眯眯地问候一句。
阎幽先是被她三人的到来吓到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起身道：“不知神尊大人和魔尊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莫要见怪。”
爻桤笑道：“阎王大人客气了，此番我三人前来，是想拜访一下妖祖大人，特来知会一声。”
阎幽没敢问寻狐素做什么，只是道：“原先神尊大人走过的路被封了，如今地府专门开辟了一条路，直通妖祖大人那儿，阎幽这便带您前去。”
爻桤随口客套一句：“太麻烦阎王大人了，您随便找个人带路就行了。”
阎幽立马从善如流道：“既然神尊大人这么说，那么阎幽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正好目前还有些事情处理，我让新上任的判官带您去吧。”
爻桤：“……”
此刻，她是有些惊讶的。
可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她现在也收不回来，于是只能道：“多谢阎王大人。”
后面四个字，她咬了重音。
阎幽面不改色的，就跟没听到一样，转身大声道：“崔判官，劳烦过来。”
判官每千年换一次，且几乎都不姓崔，但是由于第一届判官姓崔，外人为了方便行事，便一直称呼他们为“崔判官”。
很快，右侧的帘子被掀开，一个高挑纤细的人走出来，身着锦袍，面如冠玉，清贵的仿佛是有钱人家的千金。
爻桤一下愣在原地。
倒不是说这女子有多好看，而是这人的脸……竟同苏允一模一样！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叶深，果然，她也觉得有些惊讶。
阎幽笑道：“这是才不久上任的判官，本来早该上任，不过刚死的那会儿，她心有执念，尚未消除，后来又遇上梦殇闹事，所以才耽搁到了现在。”
女子走到跟前，恭敬地行礼，道：“苏允见过神尊大人，魔尊大人。”她愣了一下，看着来生，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称呼。
爻桤这才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来生被她收为义女的事，似乎只告诉了爻神宫的弟子，还未来得及昭告天下。
于是趁此机会，爻桤揉了下来生的头，轻轻一笑，道：”我女儿。”
苏允面不改色道：“见过小殿下。”
阎幽却是一惊，看着来生说不出话来，可她也不敢问，只能道：”见过小殿下。”
来生装出一副老成稳重的样子，道：“两位客气了。”
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爻桤不禁有些想笑，但是她忍住了，只道：“劳烦崔判官带我们去寻妖祖大人。”
“是。”
苏允不像先前那个判官那样，她话很少，几乎是问一句答一句，不问就绝对不开口，沉默的像块寒冰。
爻桤其实很想问问她和柳仙儿怎么了，但是没好意思开口，而且听说在地府任职，都得断情绝欲，把前尘往事一笔勾销。
所以很有可能，她和柳仙儿已经缘尽了。
爻桤不好意思往她伤口上再撒盐。
她这次倒是没有像上次那样变回原形，而是盘腿坐在悬崖边上，闭着眼，身姿笔直，墨发被风吹着微微飘扬。
苏允把三人带到地方后，就很识趣地离开了。
“妖祖大人，别来无恙啊。”爻桤微笑着道。
狐素睁开眼，站起身来，脸色微微有些苍白，但还是冲她笑了一下，道：“别来无恙，神尊大人。”
她又看向叶深，依旧是很不顺眼的样子，懒懒道：“魔尊大人，别来无恙？”
这话听见来就想问“你还好吗你”，总之不是什么真心祝福的话就是了。”
叶深笑道：“我很好，劳妖祖大人惦记。”
谁惦记你了？
狐素瞥她一眼，尚未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一个突兀的声音：“你就是无邪？”
无邪……
多久没听见这两个字了。
狐素愣了好一会儿，才低头看向小团子，嘴角扯着一抹笑，眸色中却含了几分惆怅。
半晌，她抬头看向爻桤，轻轻问：“她是？”
“我女儿。”爻桤莞尔一笑。
她故意停下来，不继续介绍，惹得小团子当即自曝身份，道：“我也是仙尊的徒弟，唯一的徒弟！”
狐素怔怔地看向那孩子，许久，眼眶中竟流出了两行清泪，她哽咽着声音，呢喃道：”所以，你从一开始就已经决定要死了，对不对……你从一开始就想好了……”
“你怎么能……这样……”
来生看见她落泪了，一时之间也茫然无措，抬头看向爻桤，然后她就看见自家便宜母上把头转向另一边。
爻桤：你惹哭的，你自个儿哄。
来生瞪她一眼，然后看着狐素，干巴巴地道：“你，你别哭，我我我我我心疼……不不不不不，是师尊晓得了难受。”
狐素擦了下眼泪，抬手揉了揉小团子的头，她其实不是个喜欢孩子的人，可这是那个人的徒弟啊。
她轻笑着问：“你叫什么？”
“来生。”
脸上的笑容一下僵住。
她看着她，却又像是透过她看到了另外的那个人。
那个女子啊，一袭白衣，清清冷冷的，不爱笑，也不知怒，喜欢念念佛经，虽然总是待人疏离，可心肠却又十分良善，心怀天下，更心怀她。
她想起了很久之前的那个月夜，她们坐在竹林中赏月，她问：“呆木头，如果你父亲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怎么办？”
那人被她哄着喝了些酒，素来白皙的脸上露出几分红润，她大抵是醉了，所以少了些平日里的矜持清冷，轻声道：“那我就带着你走，天涯海角，哪里都好。”
她躺下，头枕着她的大腿，仰头看着天上的明月，笑嘻嘻地道：“那若是我日后死了，你会另寻新欢吗？”
那人不喜她这样说，秀气的眉头皱了皱，道：“你不会死的。”顿了一下，她又认真地补充道：“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呢？”她抓着这一点不放，非的要答案：“你会另寻新欢吗？”
那人缓缓道：“那我就跟你一起死。”
“我不要！”她撇撇嘴，“你得活着。”
那人却是轻轻笑了，虽然她不爱笑，可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她从不吝啬她的笑容。
她轻声道：“那样不好……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们俩一起走了，才不会寂寞。若有来生，我再去寻你，你说好不好？”
她直起身将那人抱了个满怀。
“好，那你不许骗我。”
“我从不骗你。”
可她还是骗人了。
“来生来生，若有来生……”狐素喃喃道，泪水模糊了双眼，她突然捂住心口，像是很疼一样，低低的声音从喉中挤出来，“你根本就没有来生……”
“妖祖大人！”爻桤惊了一下，连忙扶住她，探了探她的脉，而后皱了眉，“你的脉象怎么这么乱？”
她探入灵力，为她疏离经脉，而后竟看见了狐素心脏上的一个“悔”，不偏不倚地刻在心脏中央，金色的符文绕在周围。
“五黥刑！”爻桤微微瞪大了眼，脱口而出一句：“你疯了？！”
以狐素如今的实力，没几个能给她下这种术法，所以这只能是她自己下的。
狐素撑着她的手，勉强站着，她张了张唇，笑容苦涩，“没疯，不过想尝尝她受的苦而已……她那样的一个人，从不肯轻易表露她的情绪，可我晓得，她是疼的……”
她阂了阖眼，声音越发轻。
“她是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