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风凉,城寂人惶,车马行不闻道,灯影昏不见人。日沉鸟兽散,未亥人已定,困锁门城,偶闻悲声,往日洛京繁华,如今凄凄冷冷。
“站住,站住,别让她跑了,追!”
在寂静得近似冷清的南城街道上,一群护卫打扮的汉子举着火把,似乎在追着什么人。随着重重火光的亮起,一个穿着锦蓝虎豹长袍,腰间系着四兽锻带的男人怒气冲冲跑在最前面。不是别人,正是天云楼的宋统领。
宋仁今日可是翻遍了整个闻香楼,才好不容易追到这个女人的行踪。这个机灵狡猾的女人也不知躲到了哪里,听说王爷为了找她气得了不得,连楼主也向他下了命令,少不得带着人天翻地覆的找。找了这半日,天都黑了,才可算在她跑出天云楼的一瞬间让他逮到。
光影里,一个着青白衣衫、长发凌乱、手臂微带血迹的少女,踉跄着脚步往前努力奔逃。没有人知道她经过了怎样的辛苦和害怕,才从重重包围的闻香楼里跑出来。可是,天不怜她,好容易借着一个醉汉躲出来,竟又被宋仁发现,为了不叫人发现她是凤家人的身份,也只得拼尽最后一口气,能跑多远是多远。她打定了主意,若此番能逃也罢,若不幸被抓住,摆在她面前的,将只有“一死”!
眼瞧火光越来越近,凤青怜的身体也即将到达极限。难道此生,注定只能走到这里了吗?
就在她快要陷入绝望之时,突然,她看见前方转角处迎面驶来一辆挂着灯笼的马车。顿时,如同身处茫茫大海看见一叶孤舟,挣扎着全部的力气朝马车跑去。
马车上,那赶车的是个身形魁梧的黑脸汉子。汉子本自要赶车往天云楼去,此番趁夜而出是为了寻找凤家四小姐的下落,此时突见一狼狈女子跌跌撞撞朝这边跑来,不由得赶忙勒住缰绳。
“大贵哥,怎么停车了!”马车里,传来子衿的声音。
原来,这赶车之人,竟是徐大贵。
因凤青怜失踪之事最终没有瞒住,传到了徐忠耳里,阿成也就被提了来问。一问之下,方才知晓楚渔儿离家的时辰正是凤青怜失踪的时辰,由此看来,二者定有关联。阿成为将功赎罪,将楚渔儿在闻香楼的姘头梦秀给说了出来,众人料想凤青怜大概被带到了天云楼,遂让阿成带头出来寻找。
谁曾想,才出门,就听得有人来说阿成的哥哥在贞津口出了事,他听见后万分心急,不顾阻拦死命跑去了贞津口,只留凤惜华带着大贵、子衿和音儿,一路急急往南城来。
这里大贵还未及开口,便耳闻一阵娇弱之声,“救,救命,救救我!”
这声音好生耳熟,大贵心里不觉有些惊讶。可由于逆着光,他并不能看清少女的模样,只能从那火光的照射里看到追赶少女的一群人,是天云楼的护卫队!
可恶,天云楼已如此嚣张了吗!
大贵平生最厌人以强凌弱,眼见女子就要被抓住,也来不及禀报,只纵身一跃跳到凤青怜身侧,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后。与此同时,马车里突然传来凤惜华的声音——“四妹妹,四妹妹是你吗!”
“谁?”
凤青怜惊惶未定,不曾听真,转头之间只见车轿帘子被用力掀开,一个长发女子焦急地从马车里出来。微光里,女子白色的衣衫如月光朦胧,几缕鬓发轻盈地被风扬起,一双玉瞳半含惊忧半含泪,恍然竟似寒宫仙。
寒风呼呼,冰冷刺骨,可她却在这一瞬间感到暖意层层,她的大姐姐来找她了,她没有丢下她不管,没有因为失去二姐姐而一蹶不振!
“大姐姐……”她一语未完,禁不住鼻子一酸,身子一软,呼地朝地上跌下去。
“四妹妹!”凤惜华大惊失色,慌忙跳下马车,冲上去将她扶住。
凤青怜却已然一半昏沉。
“四妹妹,你醒醒,你怎么了,怎么了!”
凤惜华紧紧抱着她,感受到她身上的冰凉和虚弱,支撑以久的泪水终于不争气地滴滴落下,“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本想保护你,却让你受到这样的苦楚,对不起,对不起。”
语间,又见凤青怜的手臂上有血,不觉心下一紧,掀开衣袖一看才发现她受了伤,忙抬头向马车里道:“音儿,拿金创药来,快!”
话音未落,音儿已跳下马车,见此情景忙从腰间取出药瓶。
“大少夫人,金创药!”
子衿也扑了过来,她本受伤行动不便,此时坐在帘子旁撑着身体举着一个药葫芦,“小姐,这是四小姐的药!”
凤惜华一面给凤青怜上药,一面检查她的伤口。所幸伤口也不大,伤得也不严重,上了药后又拿手帕给她缠上,见音儿递了葫芦过来,凤惜华又小心翼翼把药喂入她口中。
凤青怜自来每日都要喝药,看她这样虚弱,也不知今日是怎么支撑过来的。
药汁入喉,虽苦却佳。
待得凤青怜把药慢慢吞咽下去,凤惜华心中的紧张方略松了一些。片刻之后,青怜缓缓睁开眼来,见大姐姐将自己紧紧抱在怀里,此前所有的惊恐与害怕统统化为眼泪,涑涑而下。
“姐姐,对不起,害你担心了,对不起……”
凤惜华哪肯让她自责,忙摇头道:“傻妹妹,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没能保护好你,青怜,你原谅姐姐好吗,好吗?”
凤青怜不由红了眼眶,哽咽着道:“这是大姐姐,第一次唤我的名字,我以为,姐姐永远都不会这样叫我、这样珍视我了。”
“怎会,怎会?”凤惜华亦不觉哽咽,“青怜一直都是姐姐至亲之人,视如珍宝、不忍失去!”
“姐姐!”凤青怜禁不住泪如雨下。姐妹二人,相拥而泣。
……
而此时,宋仁眼见有人救了凤青怜,大声怒喝:“什么人如此大胆,天云楼捉拿逃跑的官妓,你等也敢多管闲事。”
大贵已知他救下的少女就是他们要寻找的四小姐,听见这话,冷哼一声骂道,“狗屁!你天云楼竟敢明目张胆逼良为娼,反了天不成!此乃我齐国公府四小姐,瞎了你们的狗眼!”
“齐国公府?”众人听见,不由有些面面相觑。
宋仁却是忍不住怒上心头,在天云楼,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和他说话。遂向前走了几步,冷冷瞥了一瞥马车,嘲讽道:“这马车上可没写着‘齐国公府’的字样,只怕你等根本就是冒认国公府之名,借机把这官妓占为己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