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惜花记 >第 183 章 春祭献符
    是时春祭之日,天光刚至拂晓,宏伟的太垣殿内已然浩浩荡荡百官齐列。

    太垣殿乃是整个皇城的正前殿,殿宽如海,富丽广阔,露天的地面由大小如一的青砖金石铺砌而成,一路延伸到金色的大殿之中,放眼望去,敬肃庄严,雄伟壮丽。太垣殿东临天辅殿,西接祀太庙,前至太垣门,后跨延合宫,可谓宽敞无际、四通八达,平日不作他用,唯新帝登基或在祭天大典之时,方才设台。

    此时,殿上设立着庄重的祭天之台,大台一侧是圣驾仪仗,两边立着数十内侍宫女,一队禁军严守后方。仪仗前方摆着祭天用的香案,香案四面同长,寓意天地四方,案上东南西北四个角分别站着四只青铜神兽,四神兽守护着一个四尺见方的盘龙石柱,石柱龙头向左,龙尾向右,龙背顶端凹陷不齐,从其模样看来,显是放置麒麟符之地。

    祭台之下,设有乐礼祭仪之帐,正对两边文武百官分列其下,微风徐起,四处龙腾旗展,旗帜飞舞,八方猎猎作响,观可见得好一番洛朝盛景。

    然而,如此浩大的景象,却令台下百官提不起一丝兴致,脸上纷纷写着“疲惫”二字。说来也怨不得,站在这冷风口里吹了半夜,一个个早已衣冠起露,发丝撩风,便是那些平日里操兵练武的将军,此时也眼中泛红,萎靡不振,更莫说其余弱不禁风的文官了。

    他们自前日进宫之后,不见皇帝,反招禁军,回家不得,进退两难,生生在北阙候了一日。待至夜间,才有谕下,称皇帝天年将至,恐后人无继,定初一日卯正为上祭之时,叫百官承奉太垣殿,献麒麟符选定继任天子。苍天可鉴,就为宣两道旨意,以迎春祭之典,便叫百官提前三天宿宫候阙,不得回还。如此情形在大洛朝可谓史无前例,闻所未闻!便是齐老国公八十高龄,也早早列队,跟着一起受这份罪,可见皇帝对此次春祭之重视。

    于是,官员们纷纷暗下猜测,想来皇帝担心又生当年的“七王之乱”,致使朝廷分裂,故叫百官提前进宫,以免又生祸端。只是,这可苦了那些平时在家都要三妻四妾小心侍奉的尊贵娇官,两夜不回家,不知家里闹成了什么样子。

    空旷的大殿上,眼见风是越来越大,官员们都有些受不住了。

    楚邺杵着龙头杖,白须清扬,双眸微合。他站在百官的最前面,旁边就是一队目光凶狠的禁卫军,他知道这代表着什么,所以他站得很稳,精神很足,丝毫不露一丝怯意。这一生,楚邺经历过大大小小无数的战争,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如果说销烟滚滚、浴血奋战的地方曾是他年少的战场,那么,今天这场春祭大典以及整个太垣宫,就是他身为齐国公和皇帝之师最后的坚守阵地!

    “怎么还不开始,大礼都行过了,可是想冷死我……”面色发白的李鹄燕一身官服站在文官当中,忍不住暗自咬牙抱怨。

    他虽然年纪轻轻,才二十出头,但向来身娇肉贵、不经风雨,此时早被冻得清涕直流,连连跺脚。

    他老爹李知远正好站在他身旁,这短短的几句报怨让他听了一个真切,不由在心中叹其不争。微微侧首训斥,“一早上就尽听你报怨,且看人齐国公,如此年纪尚未说冷,你竟连他也不如?”

    李鹄燕不服气地努了努嘴,“我如何比他,他们家可都是练武出身。”说着,一时不慎左脚踩到了右脚,反把自己弄得生疼,不由轻轻“呲”了一声。

    李知远虽管教儿子,也是着实心疼,毕竟这么年轻就入朝为官,也算没有辱没家门。便叹道:“再坚持一阵,朝中少了人,定然是会延误一些时刻。”

    “少……少了谁?”李鹄燕打眼暗瞧前方,寻了一遍方道:“好像是没见着二殿下和五殿下。”

    李知远低骂道,“当真人笨眼拙。二殿下才刚就在,而那前头戴着帷帽、站在齐国公旁边的,可不就是五殿下?蠢物,你也不想想,今日该谁献符?”

    献符?

    李鹄燕方始醒悟过来,“是凤……”

    他一开口便连忙打住。可不正是,那少了的官员,可不正是他的姑父凤敬良?原本凤楚两家掌护麒麟符,春祭择选之时,凤敬良当同齐国公一起上殿,如今凤敬良被关在大牢里,那么今日,又该何人献符呢?

    李鹄燕心中正自揣测,突听祭天台上的礼部仪官一声高喊——“吉时已到,上祭献符”。

    话音落下,乐师们便开始齐齐奏乐,玎咚作响。这下,总算是要开始了。

    果然,乐声响起时,就见大殿正前方缓缓走出两个人来。

    只见走在左侧的是一个看上去十八九岁的少年男子,男子穿着一身白色锦衫,发上束着长绫缎带,披着月白大氅,穿着白色履鞋,面容清秀,人如白雪。右侧之人则穿着一身紫棠色四龙祥云正服,玉冠在头,金靴在足,金丝麒麟的腰带上挂着瑜玉双佩,竟是南平王萧天恕!

    如何是这二人?二人一经出现,便引得众官纷纷议论。

    无须多想,那白衣少年正是无雪。楚邺已有多日不曾见过孙儿,早已牵念挂怀,自从知道这孩子心中藏着许多事,便觉心疼无比,也不知他近来如何,身体有无微恙。

    礼乐声声中,无雪与萧恕一起踏上石阶,迈步朝着祭台行去。

    无雪手中捧着一张四方礼器,器中呈有左右两枚麒麟符,是为“掌符”;而萧恕则持笏随守,是为“护符”。礼部仪官声音宏亮,映着礼乐诵着高昂的赞词:“春苒上祭,千秋之起,日月星辰,天地之纪;稷安雍社,物载圣符,上弘熙业,下惠甫甫……”

    “殿下还真是不放心,如此跟着草民上台献符,就不怕日后当了皇帝,被人诟病?”无雪用着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一面走一面说。

    萧恕面上带着平淡的微笑,可说出的话语却冰冷凶狠:“楚公子,别忘了你答应过本王什么,你要是敢出尔反尔,本王一定先杀了你再杀了那丫头。”

    无雪恭敬浅笑,“王爷肯将惜儿留在宫外,楚白已是感激不尽,您能说到做到,草民自然也不会言而无信。只是,王爷这么着急想知道麒麟符的秘密,难道就不怕草民编出什么谎话来欺骗于你?”

    萧恕不以为然,“你既进了这太垣殿,再如何耍花样、拖延时间都只是徒劳,本王只答应你不叫凤姑娘进宫献符,可从未答应饶她性命。再者,你那位年事已高的祖父,可正好站在本王精心安排的禁军对面,楚公子可要言语仔细。”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暗暗瞥向楚邺的方向。看来,他早就做足了万全的准备,就连今日这一步,也提前想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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