裳与看着挺拔的背影,不急不缓地走在她前面,保持着一段合适的距离。裳与很喜欢为徇的身姿,这么说有点奇怪,裳与喜欢的是为徇总是挺直背,抬着头,因为肩膀很宽,所以看起来只是清瘦,没有一点羸弱。为徇走路的时候,脚下步子稳稳当当的,一步一个脚印,即使走得快了,也还是稳重自持的样子。
为徇察觉到身后的裳与脚步慢下来,所以也放缓了脚步。
“为徇,仙族是什么样子的?”裳与很快赶上来,走在他身边。
为徇偏过头去,裳与的发髻快要散开了,发旋那处的头发咋咋呼呼地立着。
她,想要了解我的生活吗?
可是我的生活很没趣。
“很安静。”为徇想到自己住处门前有一大块空地,除了来值班扫地的师侄,便不会再有人来了。还有他和师姐跟着师父住在最高峰上,那里常年云雾缭绕,飞鸟都没有一只。没有人去打扰他,他以为自己喜欢那样的生活。
裳与没懂,但是她看出来了,为徇在掩盖自己的情绪。
“那你们节庆日都干嘛呀?”
“去师姐那里吃饭。”仙族的节庆日不少,但师父不是个爱过节的,也就那么几个节日能让他从自己的寝殿里出来,他们师徒三人在师姐那里吃点饭菜聊聊功课。师姐的住处要更高一些,站在那里,为徇能看到整个凡间,再远一点是魔界和妖界。凡间总是亮亮堂堂的,为徇能从师姐的云升镜里看到一切善恶,看到他们守护着的凡间的百态。
“为徇,捉住那个小魔君之后你就要回去了吗?”
“嗯。”为徇点了下头。
“那我再见你是不是就很难了?”
为徇心中一动,偏过头看她,认真道:“不过我们是朋友,朋友一定有再见的那天。”为徇咽下去最后一句话:或许我可以带你去仙族。
“嗯,那到时候可能要麻烦你来找我了。”裳与眼珠一转,继续说道:“我在这里待不久的,我得躲着点妖族。他们还没放弃呢。”
“你可以继续待在成溯这里。”为徇看她一眼。
“就算成溯星君人好心善,肯收留我,我也不可能永远待在这里的。”裳与看着漆黑的夜空,叹了口气,说:“这里,毕竟不是我的家。我要一直一直走下去。”
气氛开始变得伤感,裳与不再继续说了,生硬地转移话题:“我们快点走吧,烧鸡都要凉了。”
成溯挺给面子的,还热了几大壶酒,炒了两份小菜。客栈里第一次泛起油烟的味道。成溯乐呵呵的,为徇也一直淡淡笑着。裳与从来没见过为徇这么开心,于是她也跟着开心。
几壶酒见了底,成溯喝醉了,裳与也喝醉了。
成溯倒在桌子上半睁着眼看见为徇扶着裳与上楼去,走了两步,想必是太麻烦,为徇一弯腰把裳与抱进了怀里。成溯心想,这小子平时看着挺瘦的,需要力气的时候一点也不含糊。
“你偏心啊,为徇,见色忘友!”成溯拿起个花生米想要扔过去砸他的头,但是因为醉酒,仅仅是顺着手掉在了地上,滚了几圈后滚到为徇的脚边。
为徇也喝了几杯,他判定自己也有些醉酒。抱着裳与上楼的时候,他控制不了自己脸上的笑意,眼里的笑意,眉梢的笑意。
裳与睡得迷迷糊糊,为徇一把她放在床上,她就顺着床滚了进去。到这里,为徇就该走的,但是裳与的上衣卷上去了,露出那么一段白皙的腰身。细细的,盈盈一握。他的目光就移不开了。清凉的月光里,裳与一翻身,肩膀也从衣服里滑出来,柔软的长发就像鬼魅一般缠着为徇的视线。
为徇的呼吸变得灼热,他从裳与的身下捞出被子,弯下腰去一寸寸地遮住她的身体。头上长长的桃红色丝带垂下来,随着他的动作在裳与的脸上划来划去。裳与半睁开眼,一抹艳色从她眼前滑走了。然后裳与听见离开的脚步声,有些慌乱,在门掩上后便消失了。
颜帜露出马脚是在销声匿迹了大约七天后,为徇在夜里突然感到尽谛剑在剑鞘中震动,于是立刻穿衣起身。路过裳与的房间时,他还停下来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之后拧了拧眉,快步离开了。
裳与这几天夜里都溜出来找颜帜,颜帜带着她“拜访”了几家,心魄的力量让她越来越强大,已然升阶至魔元。裳与对这一切越来越得心应手,颜帜讥讽她“表里不一”的时候,她竟然能从容地反驳他“表里如一的伪善”。
“你和那个小神仙,不会是来真的吧?”颜帜边给周围布下昏睡咒边问裳与。
“不可能,根本不是一路人。”裳与坐在一旁的阴影里等着他,床上躺着一个重疾缠身,生命即将枯竭的老人。
“说不准,你逗逗他也可以,挺有意思的。”颜帜继续开着玩笑,“挺好骗的。不过以你的修为还是算了吧。”
裳与微微蹙眉,摇头道:“颜帜,你离开蓟州吧,别再耍他了。”
颜帜停顿了一下,阴恻恻地说道:“他是你进入仙族最好的机会,你已经不能回头了,裳与。”
裳与不耐烦地说:“我知道。”
颜帜心满意足地取走心魄之后,裳与过去轻轻地抚过那双瞪得大大的眼睛。
“我会亲自送他入轮回。下辈子他会长命百岁。”颜帜看着她说。
伪善的人让所有的词汇都变得虚伪。
裳与这样想道。
走到门口,颜帜忽地停下脚步,脸上露出一种近似于得意的笑容,“他来了。”
裳与瞬间屏住呼吸,试探着问:“谁?”
“你那小神仙。”颜帜倒是不慌张,“看来今日又要陪他玩一玩了。”
裳与不解,明明颜帜这些天都把踪迹隐藏得很好的。但来不及多想,她退回到阴影里。
颜帜的阵法搭得很迅速,铺天盖地的阵法几乎要把那个小小的白衣身影吞噬掉。但是那个身影依然从容不迫。少年执剑,孤身入阵,坚信自己可以定夺成败。
颜帜的阵法核心在于化出无数□□,像妖族一般,各个□□化出不同形象,而真身便躲藏其中。上次为徇被□□所困,这次受困少时,竟是被迫开出慧眼,双目金光流转,佛性初现,霎那间便开悟,识破一切幻象。颜帜躲闪不及,尽谛剑已经架在脖子上,阵法尽数被破,颜帜肉身受创,左手鲜血淋漓。